2012年12月。
世界末日就這樣在一片鬧劇般的喧嚷聲中一日日地來臨了。學生們開始準備期末考,上班族們開始熬夜寫年終報告,人們的生活一如往常。21號那天,我起了個大早,破天荒地去附近的公園跑了一圈,回來時神清氣爽。早餐吃了麥片、草莓和牛奶,上午錄了兩期節目,下午開完例會去台裏的運動中心打了一會兒壁球,晚上和姐妹們去一家精品菜館吃了晚餐。晚上八點,我回到公寓,打開電視,靜靜地等待世界的終點。
然而在那之前,我首先等來了一陣敲門聲。我起身過去打開門來,楊康握著一瓶紅酒倚在牆邊。
“我還以為等來了什麼神諭呢。”我笑說。
他也笑了一下,抬起手臂靠在門上俯身看著我說:“你不用擔心豪門恩怨之類的事了,我家老頭子說,不會讓我繼承家業了。”
我的笑容登時僵住。
“他在董事會那幫老家夥麵前說:‘此子不肖,家業如果在他手裏遲早會被他敗光,不如讓長女敏之繼承吧。’”他像是自嘲般地說。
“你……沒事吧?”我試探著問說。
他笑了笑,提著紅酒走進門來。我也小心地過去沙發那邊挨著他坐下。
“還能找到一個願意跟我坐下來喝一杯紅酒的人我已經很欣慰了。”他仰身靠在沙發上說,“現在我周圍那幫人都忙著拍那個女人的馬屁,我在他們眼裏就像是突然變得透明了一樣。你知道那女人跟他們說什麼了嗎?她說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單身,從來不跟男人糾纏,是因為她熱愛公司勝過任何一個男人。很惡心是吧?她這是在諷刺誰呢?”他回過頭來對我笑笑。
我沒有笑,隻抬手握住了他冰冷的右手。
“不過她也有資格在我麵前耀武揚威。這些年來,所有的人都看得到她買下的那些地皮,修建的那些酒店,卻從沒有人看得到我投資的那些電影。也是,誰會在意一部因為上座率太低最後不得不提前下線的電影呢?”他側躺在沙發靠背上看著我說,“你相信嗎?上次我竟然敗給了一部用網絡段子和低俗笑話堆砌起來的愛情喜劇片。”
“怎麼會?那明明是一部很好的電影。”我驚訝說。
“有個人是這麼跟我說的:作為商品,如果你不能用它來賺錢的話,那麼它就隻是一堆沒有任何用處的垃圾。”
我心裏突然難過的厲害,便對他說:“你不用在意那些根本不懂電影的人的看法,那部電影真的很優秀。”
“無所謂了,反正還有幾個小時世界就要滅亡了,還想那些事情做什麼?”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起身去餐台那邊取了兩個高酒杯過來。
我們安靜地喝著紅酒看了會兒電視。他突然問說:“在世界末日之前,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跟你像這樣坐在一起喝一杯紅酒就可以了。”我說。
“除了這個呢?不管多麼瘋狂都可以,我會陪你去做的。”
我想了想說:“那就像愛德華默羅那樣做一次現場直播吧。我一直說自己從不崇拜任何人,可是他的確是我在大學時代最崇拜的媒體人。”
他點了點頭說:“沒問題。”
“那你呢?”我問道。
他沒有回答。
我沒有想到,他帶我去的居然是他父親的辦公室。在過去的五年裏,我一次都沒有走進過這間辦公室或者這座大樓28層的任何一個地方,那對我來說一直是個無法踏入的禁地。這裏果真如同楊康從前跟我描述的那麼寬敞,那些華麗的地毯、帷幔和壁畫讓我沒來由地有些局促。
我走到一幅名家國畫前駐足凝望,不想還未來得及仔細欣賞,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噴霧的聲音。我回頭看去,楊康正舉著一隻彩噴筒往一幅山水畫上噴著彩漆。
我大驚道:“你在做什麼?!”
“既然不能將他從這裏趕出去,那就索性把我對這間辦公室的想法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好了。”他若無其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