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哪有過後反悔的道理?”陳氏抬眼望向長嫂,忍不住道:“嫂子別怪我說話難聽,您那大嫂也忒不講理些,放眼方圓五裏之內,哪有脅迫長輩偏袒自己的道理?稍微換個通情達理的人,怎麼著也不能做出如此登不得台麵的事來?”
“誰說不是呢?活了那麼多年,愣是沒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婦人!”嚴氏緊隨其後接了一句,忽然又將語調放得沉重,“不瞞妹妹,自從今年年初以來,老父老母體弱多病,成日裏大多躺在病床上將息。因著身體不好,爹娘原本已經打算不再插手他們兩家的爭鬧,可誰想大嫂攛掇大哥,雙雙跑到爹娘麵前哭天抹淚訴苦!”
陳氏滿臉厭惡,“這也太愛耍小心眼了吧!人活於世,偶爾吃一點虧,又能怎樣?”
“不光我這樣勸過,連鄰居們也去勸過,可不管周圍人如何勸,人家照樣按照人家的主意來,一點也不顧及世俗的眼光!”嚴氏略感無奈的說著,忽而又搖了搖頭,“妹妹你說,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張臉,我那大嫂怎麼一點臉麵也不要?”
“人越長大,見的越多,也漸漸明白過來,跟那些不要臉皮的人說再多,最終隻會白費力氣!”陳氏發了一通感歎,又好奇問道:“那後來呢?這事如何了結?難不成真遂了他們夫婦的心意?”
“哪能呢?雖說二哥二嫂生性老實,可他們總變著法欺負老實人,老實人也會反抗的!”嚴氏寬慰一笑,“這不,昨兒大嫂挑頭鬧事,正好二哥二嫂也在爹娘那裏說話,兩下裏撞個正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邊爭到最後,實在談不攏啦,索性喊來裏長論理。”
“裏長為人厚道,公正方允,於村中素有人望,當時聽了兩位哥哥的爭論後,也不管眾位鄉鄰在場,立馬拍案而起,指著我那蠻橫無理的大嫂就開始罵!”嚴氏說至此處,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笑,“大嫂自是不服氣,可裏長句句在理,字字剖心,她也不敢還口!”
陳氏驀然一笑,“原以為多厲害一個人物,又是攛掇丈夫,又是欺壓弟娌,最後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玩意!”
“本就小門小戶家出身的姑娘,饒是再厲害,還能掀翻天不成?不過是她命數好些,嫁到我們這樣一戶人家,若換了高門大戶,還不夾起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呢?”嚴氏風趣的說著,“對了,也別光聽我說這些糟心事,你也說一說你那邊近況如何?”
“勉強湊合著過吧!”陳氏眼中有些憂愁之色滑過,“自從年初阿翁過世,沈族上下猶如一盤散沙,各人去幹各人的營生,各人不管各人的死活,再不複從前蒸蒸日上的景象!”
嚴氏默默聽著,聽完又問:“你哥生前,我聽他隨口提過幾句,好像說沈家最初是靠紡織富起來?”
“說起來,沈家祖上三代全靠販賣布匹營生,好不容易傳到公公手裏時發揚光大。”陳氏說著說著,忽然麵露傷感起來,“哪成想這生意日益興隆,公公卻突然撒手人寰,要說還真是壽夭有定,天命無常,人的本事再大,也得有命數施展才行!”
嚴氏聽了,唯有感歎:“樹倒猢猻散,親家公這一去,妹夫那幾個兄弟還不鬧著分家產?”
“利字當頭,哪能不爭不鬧?從公公病重那日起,兩位伯伯就隔三差五到後院,纏著公公要瓜分市集上那幾家店鋪!”陳氏用回憶的口吻說著,眼睛不知不覺潤濕起來,“可公公費了大半生精力盤下那幾家店鋪,眼下正是將生意興隆做大的時機,哪裏願意前功盡棄呢?”
“就這樣,公公一直壓著分家產的事不肯說,終到臨死之前,才將幾個兒女喚到跟前,仔細交代身後事!”陳氏麵色平靜,自始至終皆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敘述,“無奈兩位伯伯心口不一,前一日還在公公麵前發下重誓,誓死遵從公公的遺願,可後一日公公撒手人寰,兩位伯伯立馬矢口否認,吵吵嚷嚷著要分家產!”
“雖然公公臨終前,將家族產業交托相公,可他一向耳根子軟,又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從小手足情深,哪經得住兩位伯伯成天念叨?終在發喪過後,三兄弟心平氣和談了一場,然後托人估算了家產,一分為三,一人一份,從此兄弟分家,各人謀各自的營生!”
嚴氏經曆過兩三次分家的鬧劇,此刻再聽類似的事件,唯有太息幾聲,然後勸道:“分了也好,分了幹淨!不然哪一日生意興隆,兄弟幾人再去瓜分利益,萬一出現分攤不均,中間起了什麼誤會,兄弟間鬧得不可開交,爭得頭破血流,還不如現在分幹淨了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