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是五年前的舒涼了。
從前有一種刑法,是把人綁在樹上,用漁網勒住全身,使肌膚在魚眼中一寸寸突起,而後以絕利的小刀一寸寸切割,割足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後,渾身的血肉已經模糊,人卻未死,疼得昏過去,再以更強烈的疼痛驚醒——是謂淩遲。
舒涼勾起嘴角涼薄地笑,她就是被淩遲過的人,再也不是五年前稚氣未脫的女孩兒。
走下酒店的階梯,轉身遁入了一條小巷。
“石頭?”舒涼一眼就認出巷子深處慌亂掐煙的男人,加快了步子走過去。“你怎麼在這裏?”
石青把煙頭扔到牆角,惹起細小的塵埃,抬眼看著舒涼。 “不放心你的安全。”他的聲帶一直有隱疾,聲音比他的真實年齡蒼老不少,很容易讓人誤會。
舒涼走過去,從包裏拿出何敏之給的錢,抽出三分之二遞給石青。
“我不要你的錢,我現在可以出去掙錢了。”石青的眉重重地擰成川字,燈光太暗,也隻有他自己可以感覺得到。
“是你說要幫我的,既然要幫我就拿著這錢,這是給你購置行頭的,過兩天你不是要去應聘那個男人的司機嗎?不可能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吧?”
舒涼輕柔地抬起石青的手,指尖和指腹的涼意讓他微微一怔。
“石頭,你這是在幫我。”
見石青沒有再拒絕,她這才拐了個彎,繼續朝前走,她知道,隻要她說出那幾個字,石青就不會反駁。
石青沒有跟上去,捏緊了那一疊錢,舒涼,舒涼,我一定會讓你願望成真的!
舒涼回到南岸老城區的待拆遷房,手還未來得及摁下燈,就聞到了濃烈的酒精味,混合著空氣中潮濕和黴味,讓人作嘔。
遲疑了兩秒,摁亮了燈,燈絲閃爍了幾下才亮起,整間房的布局盡收眼底。
黎雪姬歪歪斜斜地躺在牆角的破爛沙發上,沙發旁的矮桌上倒著好些啤酒瓶。
這個女人,每天晚上都會用酒精來麻醉自己,直到醉得不省人事才滿意。
舒涼也沒有急著去收拾殘局,借著燈光站在原地看了良久,黎雪姬,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很美吧,不然這個年紀也不會這般風韻猶存。
很快她就覺得困倦了,從繁華的北岸到南岸,中間要倒好幾趟公車,她也累了,隨意地整理了床鋪,蓋上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
晨曦的陽光躲過對麵的房頂落在了窗戶上,塵埃飛揚,空氣中的黴味有增無減,都從腐朽起殼的地板裏竄了出來。
“你這個老不要臉的,房子都快被拆了還去泡女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舒涼被這一聲淒慘的哭喊驚醒,額頭上的劉海散到兩邊鬢角,眉心處有密密的幾顆細汗。
自己又做噩夢了嗎?她掀開被子,把目光放射出去。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黎雪姬站在窗戶邊,手裏挑著一根細長的煙,沒有抽,姿勢卻做足了。
“每次看到你白天的樣子就讓我充滿希望。”舒涼掀開被子下床,矮桌上的酒瓶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和之前的幾天一樣。
她向來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室友早上幾點鍾起的床,無論晚上醉得怎樣不省人事,第二天在她醒來的時候都可以看見幹淨的沙發和桌子。
舒涼隻用了一步就走到了黎雪姬的麵前,她穿著的白體恤牛仔褲和那一襲的醉紅色長裙撞色得厲害。一扭頭就看見那濃得化不開的妝,說真的,看著有點過時了。
“你應該是要出去吧,把錢帶上。”舒涼把剩下的錢放在桌上。“昨天晚上我那邊還算進行得順利。”
黎雪姬這才把指間的煙點燃,閉眼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不成形的煙卷,把她整個人都裹了進去,朦朦的,看不清晰。
“意料當中的事情,你比你想象得要讓人迷戀,他肯定會再來找你的,那個男人的口味應該和他爸一樣。”
舒涼沒有接下話,算是默認,她相信這個女人說的話,隻有這個女人才能幫助她走向成功,因為他們是一類人。
一支煙很快抽罷,黎雪姬勾起那紅豔豔的唇,“好了,我出去了,該聯係的人我都會幫你聯係,你隻要隨時等我的安排就是。”
走到門口,回頭瞟了桌上的錢,“那錢你自己留著,買幾件像樣的衣服,或者在北岸那邊重新找個房子,這個地方,我真他媽快呆不下去了!”
直到高跟鞋噠噠的聲音聽不見了,舒涼才回過神,暖洋洋的陽光正好從對麵屋頂的縫隙落到她的臉上,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樣燦爛的陽光,她是五年沒有看到了吧,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溫暖呢?
房子的黴味確實太大了,她匆匆地洗漱好,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