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我離開二中,轉入一中,我就知道再多的過往都不及眼前殘酷而激烈的競爭重要,再不舍的人,都不及我們中學生心心念念的高考重要。我無法再說轉入一中到底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因為僅有的一些快樂都已被那最終的痛苦趕盡殺絕。我知道去一中就是為了學習,可是我難以克製的竟是思念二中。我家和二中一樣,都位於城東頭,相隔較近,而一中則位於城西頭,我去一中上學便要經過二中。猶記得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每天去上晚自習時都要早出門一會兒,然後去二中的校園徘徊許久,回味曾經的快樂與輕鬆。傍晚昏暗的校園、明亮的教室燈、嬉戲打鬧的不怎麼上進的二中學生......它們可以讓我盡情去想念,可是我卻感覺不到它們對我的絲毫留戀,我感覺到的仿佛隻有它們在說著的:“叛徒!”我是那麼想重新坐在原來的教室,可是那裏似乎並不歡迎我,我也知道,自己已不再屬於那裏。我每次去二中,也都從未去找過高文,他似乎對我也是毫不關心了。後來,我覺得自己很可笑,便沒有再去過二中了。我開始讓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一中學生。可是這種轉學本身是可笑的,任何一個過來人都知道高中是包括大學在內的時期裏負擔最重的學生時期,它的課程內容量大、複雜,而要掌握這些又多又難的東西的人,恰恰是我們這些少男少女,這些處於未成年與成年的過渡時期的人們,這些人在承受身體變化、心理變化、情緒變化、感情變化、成績變化和父母老師臉色變化等一係列變化的同時,還要再花更大氣力去適應轉學帶來的各個方麵的變化,這不可笑嗎?況且我的轉學還是在高二這個重要的中間過渡期,並且是在學期中途。我想,像父親這樣個性的人也確是少見了吧。轉到一中第一件讓我頭痛的便是校服的事。每到做早操或是放學時,我就覺得自己像個異類,那種感覺讓我很不爽,於是我便借了同學的校服去外麵照樣定做了一套。穿上和他們一模一樣的校服,我的心情好多了,再也不覺得配不上走在他們中間了。解決了外麵那身皮的問題,是該學些真本領了,當我回頭注意到我來此的目的時,我發現我落下的已經不止是一大截了。有本事的父親將我轉入的是一中的實驗班,也就是尖子班、重點班,這個班的課程進度要相對快得多,當然比二中的進度快得更多。到現在我都還清楚地記得,我的語文和英語分別落下了兩個單元,化學落下三個單元,生物落下一個單元,唯一沒落下的是物理,而數學落下的是整個圓和圓錐曲線,這到最後好像成了我一輩子都搞不懂的東西。也許就是這些我現在稱之為毫不重要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加速了我的噩夢的到來。我是那種追求完美的人,從小都是,這也是因為父親的教育。我習慣了按部就班,習慣了一路順利、穩紮穩打,可我一直視作自己生命的學習突然間將我拋棄掉了,我一時沒了主意。可就在我沒了主意的同時,一次月考又到來了,考的內容全是我沒學過的,而成績就是全班四十幾名,這讓當慣了第一名的我一時難以接受。我回家在母親的懷裏哭泣,母親便隨我一起哭,她說:“要不咱們回二中吧?”當時的我進退維穀,回二中算什麼?讓以前的同學嘲笑我?嘲笑我的自不量力?更何況我的學籍已然被轉到了一中,再回二中,我便成了借讀,那我們這是在做什麼?後來母親跟我說她當時是擔心那會毀了我這個好學生,怕我從此墮落,變成一個差學生。可是,母親本以為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可最後才知道她的擔心其實是遠遠不夠的。我們的一中新班級裏的同學知道我以前是二中的第一名,看到我在他們班考試排名這麼靠後,我想他們一定會說我遜斃了,甚至會認為我有辱二中的名譽。在以後的課堂上,我無心聽課,手裏拿著筆不自覺地在書上畫著“回二中”三個大字,可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我隻是課程落得更多了。此時回二中不照樣是找虐嗎?經過許久的煎熬,我才慢慢知道了自己當務之急是什麼,於是我便利用一切課餘時間自己補上了語文、英語、化學和生物,可是數學,盡管我看懂了課本,可還是不會做題。讓我感到可笑的是,父親找來了我以前在二中的數學老師給我補課。補課的時候,我那種深深被父親影響而得到的極大的名利之心導致我根本無法專心去聽老師講課,我像個神經質一樣不斷地猜測著我的前任數學老師在心裏是怎樣想的或是如何嘲笑我的。就在我焦急的時候,我的一中數學老師開始了新的一章——立體幾何,我於是便也先放下了那些規則的或不規則的圓和直線。一切看似都暫時進入正軌了,一中的生活真是豐富多彩,我們的語文老師讓我們排課本劇,準確地說是讓他們排,因為那是在我轉去一中之前就布置下去的任務。他們是那麼地優秀上進,每個課間都會努力去排練,而羞怯的我從未去看過。終於,到課本劇上演的時候了,我作為觀眾認真地觀看了每一場劇。我不停在想,為什麼他們除了學習好,還有這麼多才華呢?我們班有兩個劇,一個是鴻門宴,一個是孔雀東南飛。鴻門宴得了第一名,所有演員皆是男生,他們的表現真的太出色了,他們贏在了創意,他們把鴻門宴改成了搞笑版,而所有的笑點一點也不低俗、不做作,那是真正地有水平。雖然孔雀東南飛隻獲得了第三名,但它還是留給了我最深的印象。扮演焦仲卿的是我剛去一中時和我說話的那兩個男生中的一個,而扮演劉蘭芝的是一個有點黑有點胖與“焦仲卿”不太配的女生,但我不能以貌取人,因為後來我們班的每個人考的大學都比我好。而改編這個劇本的是我的一個初中同學,她的才華也讓我不得不佩服。演媒婆的則是我們班的第一名,她是一個全才,不僅學習好,人也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唱歌也好......什麼都好。我這樣說也許會被別人笑話,可是我真的一直在想,如果我從小和她的所有外在條件都一樣的話,我一定和她一樣棒甚至比她還棒......撩起我心弦的不是男主角焦仲卿,卻隻是一個並不在舞台上的男生,他從前排走了過去。他叫博博。他是我至今都沒有得到的人,他像鬼魂一般時時纏繞在我的夢中,他也就是我整個噩夢的主角。在我的噩夢中,他已經被神化了,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他的個子有一米八,也是很瘦的那種。我很喜歡他走路的樣子,往外撇的八字腳很是可愛。我最喜歡的是他的胡須,這點讓我現在有些懷疑自己當時喜歡的是他那個人還是他身上的雄性激素。當時隻是少女的我根本不知道初長胡須的男生們是怎麼打理自己的胡須的,隻聽到後來有女生猜測到有些是用剃須刀刮的,而有些臭美的則是用剪刀剪出一個造型的,而博博一定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