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話要與本王講嗎?”猶豫片刻,李紀清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難道她真的不覺得自己殘忍或者冷血,即使武功再高,也還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她真的能坦然麵對如此場景,心中就沒有任何想法?
“沒有。”陽光照上黃土地,驅趕遮蔽明亮的陰影,地上兩個簡單的字看在李紀清眼中比陽光更耀眼。
說什麼,責備嗎,還是怨懟?
你的眼神已經如此痛苦,你的周圍已經那麼悲傷,你讓我,如何說得出口?
雲傾垂下眼睛,下方血流成河染紅的土地上,有人悲痛欲絕泣不成聲,有人守著冰冷的屍體目光呆滯,也有人緊咬牙關滿眼憤恨……
殘缺的肢體,凋零的生命,黑色的地獄大門在眼前拉開,血紅的曼珠沙華熱烈地迎風綻放。
村外院牆外的大漢換成了清一色的銀甲衛,陽光的折射下,銀色更加晃眼炫目。
雲傾一步步走下去,走到那名努力睜大眼看著母親的屍體,不讓淚水模糊了視線的男孩身邊,她用極輕的聲音在心中歎息:“恨嗎?不甘嗎?痛就哭出來吧,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男孩聽聞腳步聲抬起頭,看向身邊美得令人窒息卻又冷淡得讓人心寒的女子,喉嚨動了動,卻像堵著一團棉花,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片刻之後,不知為何一直幹涸空洞的淚腺突然充盈,淚水慢慢從眼角浸出,漸漸彙集成流。
他的母親,最愛他的母親,是被自己的親人害死的啊!
他眼睜睜看著大姐把身邊的母親推出去擋住迎麵撲來的利刃,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絕望地倒下,他眼睜睜地看著大姐即使犧牲了母親也沒搶回自己的性命,他眼睜睜看著左領右舍的同伴或死或傷……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嚇得癱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從門縫裏看著。
因為被母親鎖在了家裏而逃過一劫,運氣很好的是,這間風雨飄搖的小屋,直到最後也沒有人來查看,一切結束之後,他想辦法從屋後的窗戶翻了出來。
“想要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想要留住想留的人和事,隻有一個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你叫什麼名字,願意跟我走嗎?”雲傾在浸滿鮮血的黃土地上慢慢寫下這幾句話,然而……
“我、我不識字,你、你寫的是什麼?”小男孩漲紅了臉,神色頗為窘迫。
“嗬嗬,原來你也有思慮不周的時候呀。”熟悉的聲音自背後想起,雲傾略微側頭,露出韓衛那張撿到錢一般時刻容光煥發的臉,“小子,你遇到貴人啦,趕緊感恩戴德地謝恩吧!”
“什……麼貴人?”九十歲的小孩處於似懂非懂的懵懂期,還沒從失去親人的痛苦與恐懼中掙脫出來。
“收起你的淚水,不想再體會一次這樣的無力感就跟我們走,我們能幫你鍛煉出再也不會守不住重要事務的實力。”韓衛把劍往鞘裏一插,翻身跳下馬背,走到近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孩,語氣中滿是飛揚的自信。
男孩瞬間被這種從未見過的神采迷了眼,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二皇子府,望月閣中,李易雲捏著手裏染血的信件,對身前單膝跪地的男子說道:“辛苦你了,這麼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屬下願為主子赴湯蹈火肝腦塗地,怎敢輕易言苦,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月上中天,李易雲不經意間挪動腳步,月光照上地上之人的麵孔,那人赫然正是石黑子!
“起來吧,事情我都聽說了,這次,真要感謝她啊……”李易雲抬頭,望著月亮的目光漸漸放遠,想起初見她時那人鮮明的愛憎與一臉張揚的笑意,美得驚心動魄,輕易地敲碎了自己偽裝的淡定,再見卻是一身男裝如湖畔拂柳行書,在大街上被人調戲,幾乎是下意識的,行動快於思考,他就那樣站了出去……
以為如此一別又要許久,即使不舍也克製地沒有回頭,卻沒想到那麼快就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