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垂眸沉思片刻,提出誠懇建議:“還是少聽那些西域極西處的故事為妙。所謂一切惜身命,人畜等無殊……”
在寶瓶常講的那些西域極西處的故事裏,聰明的賢士也會碰到難解的謎局。
不過這種時候總會恰到好處地再死一個人,把更多的線索送到賢士的眼皮底下。
就好象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操縱那些凶手,讓他們不得不像野獸一樣在林地裏留下腳印讓獵人去追蹤。
這些故事裏所死去的人們,更是如無辜的牲口般先仆後繼用自己的血肉滋養了賢士的長才。好在故事隻是故事,其中有多少是寶瓶的臆想也未可知,畢竟她從不肯說明自己究竟是從什麼地方看到這些奇談的。
琉璃萬萬想不到的是,這隻手還會從故事裏伸出來。
她一段經文尚未念完,就有侍從來報說昨夜永寧坊裏發生一樁慘案,凶器也是一條繩索。
一瞬間,琉璃的臉色有些發白。
嘴上說說是一回事,知道有人真的死了又是另一回事,哪怕這真的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另一行腳印,哪怕這回死掉的人原本就挺該死的。
這回死掉的是兩兄弟——鄒家的大郎和二郎,兩個在長安城素有惡名的紈絝子弟。這兩兄弟的生父時任戶部員外郎,家財不少品階不低,然而真正令他們能在長安城內鬥雞走馬飛揚跋扈的卻是其義父楊釗。至於一個區區金吾兵曹參軍為何能成為如此強大的靠山,又為何讓紈絝少年甚至大小官吏競相拜認為父……每次說到這裏,老於世故的長安人就會朝東邊努一努嘴,不再多言。
長安城東五十裏外便是驪山。此山崇峻不如太華,綿亙不如終南,幽異不如太白,奇險不如龍門,卻是三皇舊居媧聖故裏,不隻有寶瓶讚不絕口的繡嶺溫湯,還有許多仙宮道觀,其中一座太真宮便是為天子生母竇太後薦福所建,主持的女冠人稱太真娘子,兩年前還貴為壽王正妃,卻因孝道而自請出家,如此感天動地,也難怪聖明天子會格外倚重她的娘家人。
楊釗便是太真娘子的族兄,不僅儀表堂堂更兼精明伶俐,因此聖眷殊濃。鄒大郎與鄒二郎自從認了這位義父,日子便過得格外快活。鬥雞東郊走馬長楸,朝臥章台暮宿平康,樓下劫商樓上醉都是尋常事,還有些更荒唐的,卻是葉家子弟都羞於向微娘子提起的。
昨夜三更,鄒家兄弟死於自家後宅的同一間屋子裏。仆人是聽到慘叫聲趕去的,等他們打著火把跑到裏庭,濃烈的血腥氣已從敞開的門內傳出。屋裏銀燭高燒,照亮了地上的兩具屍體,還有一個與屍體也沒有多少區別的女子。
鄒大郎的死法同乞兒古麗的幾乎一樣,也是被絲繩勒死的,絲繩兩頭也打著雙聯結。鄒二郎躺在約莫十步之外,當胸被捅了個透明窟窿。在他身邊有一把劍擲在地上,鮮血淋漓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捅穿他的凶器。
“那個女子是誰?”
聽到微娘子這樣問,葉家子弟忽的麵露赧色,有些支吾地回答說是一個妓女。顯然案發前那兄弟倆正關上門同她取樂。被發現時,這妓女身無寸縷,倒濺得一身是血,被涼水潑醒後便隻會瞪著兩隻眼大叫“殺人”,反複隻說這一句,聲音無比淒厲。照郎中的說法,這是驚嚇過度瘋癲了。長安縣尉正急著想讓她回複神智,好盤問當時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幾個郎中都說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