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村莊(2)(1 / 3)

“婆婆年紀大些之後,就很害怕死亡,她最擔心的就是撇下孤苦伶仃的我。她曾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如果夢見掉牙齒了,就是她要去了。在我讀高中的時候,有一晚我真夢見自己掉牙齒了。”覃爸爸說得還真有些玄乎,“當時我想都沒想,連夜就從學校住家裏跑,果然,正如她所說,牙齒掉落,油盡燈枯!”

想必,這個夢是祖母和孫兒的最後一次約定。祖母用畢生的愛,溫暖了孫兒原本不幸的童年。而孫兒,也將這些溫暖轉化成懷戀,走得再遠,那些心底永存的印記,是故鄉,是村莊,更是祖母額頭上縱橫交錯的時光。

這些懷戀,被遊子用心祭奠著,從他的心中傳遞到下一代,或許這一傳就是世代永遠。

杉樹林裏,又燃起了香火。

陽光穿透樹梢,將繚繞的香火剪碎成光陰縷縷,撩動著迷人的鄉愁。

去往故鄉的路上,處處都是美景,尤其是這花橋下的一汪溪水,清澈見底的水裏有無數尾魚兒在嬉戲。

他和母親一起踏上了回鄉的路,泥土路的盡頭,便是故鄉。

杉樹林裏,又燃起了香火。

陽光穿透樹梢,將繚繞的香火剪碎成光陰縷縷,撩動著迷人的鄉愁。那鄉愁,躍過村頭的香樟樹,躍過溪頭的八角亭,躍過那一條條去往村莊的泥土路。

春天,躺在黃花堆疊的光陰裏

故鄉最美的時候,當然是春天。

每年的三四月,油菜花便鋪滿了原野,從山坡到平原,從田間到溪邊,層層疊疊的金黃,將故鄉裝點得美輪美奐。

曆經冬的寒冷,此時的氣候溫暖舒爽,小夥伴們也都趁著這大好天氣,撒開了歡地在花田裏追逐嬉鬧。玩累了,我也會躺在花田裏曬著暖陽,看著黃花堆疊的天空靜靜發呆。綿軟的空氣裏,沁滿芬芳,風在花間行走,留下些許平仄的風痕,那些嗡嗡穿行的小精靈,將細碎的心事裁留在蕊間,輕扯起星星點點的塵埃。

母親和小姑就坐在花田圍繞的瓦房前,納著鞋底。小姑要出嫁了,我們那兒的陪嫁少不了鞋子,而且,準兒媳得給婆家的每個人準備幾雙,所以,從春節後到還未插秧的閑適季節,家裏的女人們就一直在忙個不停。那時候的鞋子還是千層底,一層又一層,一針又一線,捯飭起來很費工夫。

我和弟弟們就繞在母親和小姑的身邊,無休止地嬉鬧著。母親有時煩了,少不了要罵上我們幾句,而小姑則在一旁偷笑著,她的笑容很甜,黃花將新娘子的臉映襯得很好看,有點像中堂畫上的仙女。

母親生養了我們兄弟三個,自然是帶不過來的,所以,年長的我就一直跟著姑姑、叔叔們,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小姑隻比我大十二歲,我和她相處的時間最長,我們的關係也最親密。

小姑要出嫁了,我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隻要一有時間,我定會寸步不離地跟在小姑身後。除了要準備嫁妝,在這春天的時光裏,小姑和母親還要去割豬草、采茶葉、拔竹筍。當然,這些都少不了我,一放學,我就踩著軟軟的田埂,尋摸著小姑的去向。小姑有時就提著竹籃,站在無邊的花海中,遠遠地向我揮著手。

我們就一起擠在田埂上,挖豬草,采野花……

油菜花田的盡頭,是一座座山坡,在春天,映山紅會將山巒染成紫紅色。我和小姑都很喜歡映山紅,經常會采回來一大捧,放在條桌上的酒瓶裏。而映山紅開放的時節,也到了清明上墳的時候了。

小時候,從來都不覺得上墳是件憂傷的事情,因為祭奠的都是一些先祖,談不上懷念,而上墳的過程,就像是一場爬山遊戲。那一天,我們可以放心地玩到天黑,不用擔心大人的責罵。雖然特別想玩,但上墳的步驟我們還是會遵照完成的:掛黃表紙、燃燭、上香、放鞭炮、作揖、磕頭……當然,有時候,會偷偷省略一步兩步,或者幹脆幾個墳頭隻進行一次儀式,就算統一祭拜了吧!

邊上墳,邊玩耍,在密林中我們總能發現很多秘密,比如,巨大的蘑菇、黃色的杜鵑花;再比如,剛長出來的甜甜的茶苞……

然而,油菜花凋落後,小姑就要出嫁了。 當她帶著嫁妝,坐著大卡車,要離我們遠去時,我哭成了淚人。我跟著卡車走了很遠,而後又默默地望著卡車離去。那時候我還太小,什麼都不懂,總想著爺爺常說的一句話:“女兒總歸是給別人養的,嫁出去了,就回不來了!”小姑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想想這些,我不由得很是傷感。

幸好,小姑家離我們家不遠。穿過成片的油菜花田,走過一座石拱橋,再前行一段山路,在拐腳處那片竹林的深處,就是小姑的家。我和弟弟們隻要一有空,就往小姑家跑,有時候,就幹脆賴在她家不走了。再後來,表弟表妹們相繼出生,小姑的家就成了我們最溫暖的樂園。

每次去,小姑都會給我們做很多好吃的。她的廚藝不是很出眾,但那種味道卻是令人難忘和感動的。每次表弟表妹們搶著吃肉,小姑都會攔住他們:“先讓表哥們吃好,你們等會兒再吃。”而後她就會使勁往我們碗裏夾菜夾肉。看著我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小姑笑得很開心。

我的學習很好,也成了小姑的驕傲。為了我的學費,她也是費盡了心思,細細地積攢著每一分錢,到了開學,她就會準時把錢送到我父親的手上,有時候多些,有時候少些……她的家庭也不富裕,那些錢都是靠賣橘子、賣甘蔗一分一分積攢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