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的先人們義無反顧地走西口、踏沙漠、溯江河,葉落歸根後,建起了一座座深宅大院;而他們的子孫,在金銀器皿上也曾徜徉過幾日時光,坐吃山空後,宅院凋敝,門庭冷落。時光流轉,如今,隱匿在深宅大院裏的守望者,很多已不是當年主人的後裔。
這些用高牆圈圍的大院,圈圍著我們對於舊時光所有的想象,就在那扇紅漆褪盡的木門下,一束迷離的夕暉,正守候著主人歸來的腳步,百年如一日,燦爛依舊。
村裏廢棄的宅子隨處可見,殘舊的門聯、坍塌的雕樓、迎風搖曳的窗花……懸掛玉米棒子的廊簷上,大都雕刻著繁複的花式,透過破敗的輪廓,依然能看到那些褪色的奢華,但無論多麼精美的奢華,也逃不過歲月的侵蝕,看著雜草叢生的院落裏奔跑著村民養的雞,看著空空如也滿目瘡痍的斷章,心中無限感傷,難以想象,如今最殘破的角隅,是曾經最富庶的殿堂。
鍾情於側影壁上那些精美的神龕,那些歇山頂磚雕是自家的神廟,供奉著商人們崇敬的神靈。如今,神仙的容貌都已作古,和簇擁著他們的芸芸眾生一起走進了時光的影子裏,一去不返。自家的神龕都已荒廢殆盡,就更不必說村頭的廟宇了,廟宇孤零零地散落在村莊之外,一處院落,兩棵鬆柏,三五鴉雀……廟堂之上,瓦崩牆塌,壁畫零落,在飄搖的神台之上,有後人隨意放置的財神爺與觀音塑像。神靈庇佑不了永久的繁華,家園向城市遷徙,曾經的信仰早已被後人遺棄,而且遺棄得如此決絕。
年輕人用決絕的姿態,拋棄了老舊的院落,村子的過道上,幾無行人。隻有一個牧羊人趕著羊群,走在村口的城門洞下,他孤獨得已不會言語,除了手中的羊鞭尚能表達意思外,一雙眼睛木然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經過一條灰塵漫天的小道,我們推開了一戶人家的木門。推門的瞬間,院子裏犬吠不止,一隻黃狗正站在煤堆前,警惕地望著我們。裏排屋子的門簾子被掀起,一中年男子向外探了探腦袋,他對突然到訪的陌生人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等我們說明來意後,便非常平靜地把我們讓進屋內。
第一次走進這樣的屋子,外表看著敞亮的院落,屋內卻是如此的昏暗,愣是站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緩過神來。腳下的地板坑坑窪窪,每一塊都咿呀作響,頭頂的窯洞式穹頂高大聳立,白白的牆麵被煤煙熏得漆黑,四周牆壁貼滿了五彩的年畫,火炕邊一青布衫老太正踩著老式縫紉機補著衣裳,一旁的老伴舉著燈火,照亮著行雲流水般的機車轉軸……
記憶中,外婆縫補的畫麵躍然於心,十歲那年冬日的午後,我正是聽著縫紉機細細碎碎的聲音入睡的。那是在外婆家的老屋裏,明晃晃的陽光穿過窗戶,恍惚了我的雙眼,這個時候,外婆總會拉上薄薄的深藍色窗簾,而後就輕輕地開始了她的縫補。此時的我,睜著眼睛看著外婆,看著經藍色窗簾過濾後的日光,幽幽地散落在她的臉上,迷糊中,仿佛那一抹青藍色的光芒潤滿了她臉上所有的溝壑,她的臉就這樣神奇地滑潤了起來,就連縫紉機的聲音都變得清柔無比,催眠了曾經的世界……有些畫麵,總會在你我的麵前投射起時光的漣漪,慢慢地擴散,慢慢地搖曳……
老大娘看我對縫紉機如此感興趣,便停下來和我攀談。我問大娘:“家裏人為何這麼少?”大娘笑著說:“兒孫們都蓋了新房,現在結婚沒有新房是娶不到媳婦的!這些天,孩子的爺爺病了,大兒子回來照看,要不,平時就我們兩個老鬼在家呢……”
當問及老宅的曆史和維修情況時,大娘不甚了解,一旁的大伯湊上前來說:“這裏住過我奶奶的奶奶,算起來至少七代人了吧!老房子都爛成這樣了,沒這個財力修了!現在都建新房,保存最好的就是村裏的城牆和城樓,因為有政府管著咧,就沒人敢打這些城牆的主意!”
送我們出門時,大伯站在院子中央淡淡地說:“這老屋也就我們這倆老鬼住住,我們死了,老屋也就沒了。”大伯的話語極為低沉,透著淡淡的憂傷。
宅院很大,卻很空蕩。老人和孤獨守望,守著難舍的家園,守著孩子們歸鄉的腳步,也守著那些正在消亡的美麗。總有一天,也許不久的將來,這些承載了數輩人心血的老宅院會在寂靜裏轟然倒地,一如當初建造它的主人一樣,被遺忘在曆史的某個角落。
夕陽下,準備離開,村子東邊一處宅子裏,一個老婆婆獨自端坐在火炕上,靜靜地向外張望,窗外明亮如雪,屋內昏暗無光……
透過破敗的輪廓,依然能看到那些褪色的奢華,但無論多麼精美的奢華,也逃不過歲月的侵蝕。
頭頂的窯洞式穹頂高大聳立,白白的牆麵被煤煙熏得漆黑,四周牆壁貼滿了五彩的年畫,火炕邊一青布衫老太正踩著老式縫紉機補著衣裳。
老婆婆獨自端坐在火炕上,靜靜地向外張望,窗外明亮如雪,屋內昏暗無光……
奶奶頂上
去王硇村的路上,司機一路都在講著奶奶頂的故事。
那是一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道士和一個菩薩奶奶……
“奶奶”是誰,司機並未作任何說明,隻是眉飛色舞地講述著奶奶頂的故事。
他的描述裏,有三個關鍵詞:靈驗、氣派、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