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於郭璞遊仙詩地位的一些思考(1 / 2)

關於郭璞遊仙詩地位的一些思考

文學評論

作者:王楠楠

文選的編纂團隊是有一定文學審美能力,文學認知能力以及學術水準的,有自己的一套選詩標準:或是開創之功,或是代表之作,或是蒙塵遺珠等等。

《文選》詩中立“遊仙”一類,共選入八首詩,其中何敬宗(何劭)一首,郭景純(郭璞)七首。由此可見,最起碼在《文選》一書中,郭璞遊仙詩的地位是較高的。

那麽,為什麽郭璞的遊仙詩會得到昭明太子文學團隊認可並在《文選》中有這麽高的地位呢?

事實上,不僅是《文選》中,在他處郭璞遊仙詩的評價也普遍較高,列出部分如下:

李善注《文選》有文:“凡遊仙之篇,皆所以滓穢塵網,錙銖纓紱.飡霞倒景,餌玉玄都。而璞之製,文多自敘,雖誌狹中區。而辭無俗累,見非前識,良有以哉!”①

鍾嶸在《詩品中·晉弘農太守郭璞》條下又雲:“憲章潘嶽,文體相輝,彪炳可翫,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翰林以為詩首。但遊仙之作,詞多慷慨,乖遠玄宗.其雲‘奈何虎豹姿’,又雲‘戢翼棲榛梗’,乃是坎壈詠懷。非列仙之趣也。”②

劉勰《文心雕龍·才略》有雲:“景純豔逸,足冠中興,郊賦既穆穆以大觀,仙詩亦飄飄而淩雲矣”。③《明詩》也雲:“所以景純仙篇,挺拔而為俊矣。”④

想要深入談論遊仙詩,就必須先對遊仙詩的概念進行辨析。

“遊”即悠遊、遊覽、遊曆;“仙”即仙人、仙境、仙趣。有人將遊仙詩定義為:以表現對神仙長生逍遙生活與情趣企羨為內涵的詩歌創作。⑤有人定義為:描寫仙人、仙境等脫俗意象的詩歌,一般用來表達詩人對長生成仙的向往或者對現實政治的不滿,對道教獨立精神的推崇等。⑥

這些定義正誤、廣狹暫且不論,但其中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遊仙詩”必有“遊”,必有“仙”。

按照“遊”與“仙”這兩點略作分析,遊仙詩以不同特點分為兩脈,一類偏重“遊”,幻遊仙境,偏重描寫仙人生活、仙境景象,以誇張想象及浪漫描寫見長。比如題為屈原所作的《遠遊》,其中“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仍羽人於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⑦句下,作者就描繪了詩人魂遊仙境的景象,想象奇特。再比如曹植《仙人篇》、《五遊》,通篇描繪神遊玄麗仙境。甚至是郭璞之後的李白,其《夢遊天姥吟留別》中“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⑧等句亦是浪漫主義遊仙的繼承。

另一種偏重“仙”,企羨仙人仙趣,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求仙,長生不老。秦始皇時期的“仙真人詩”為此類濫觴。此脈壽命較短,過了特定的曆史時期,寫作實踐大大減少,並逐漸脫離文學,走入宗教的範圍。

曹植首用“遊仙”為詩命名,而遊仙詩到《文選》才被立體,可以想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遊仙詩的創作實踐已經十分繁盛。這一時期,社會動蕩,政治肅殺,玄學興盛。仙境、仙人被認為是存一種在的事實,人們可以通過一定手段修煉,飛升成仙,永享極樂。與冷酷的現實相比,“仙”已經成為一種寄托,一種追求,此時遊仙詩的創作偏重於“仙”,即上文所分析的兩脈中的後一種。從內容以及藝術水平上看,此時的遊仙詩,大多寡淡無味,各種涉仙意象疊加,對修仙、仙境進行粗劣的誇耀,或是羅列一係列修仙方法,像是一種修煉指導,勸誡世人修仙。整體上,除了求仙、修仙之外,無甚寄托。

在這種創作大背景下,再來分析郭璞的遊仙詩。筆者隻從《文選》選入的郭璞遊仙詩的文本來看,有三大特色:仙人仙趣與隱士山林融合;玄理說教色彩很淡,自我“詠懷”大大增加;景色描寫比重加大,並且十分出色。

郭璞的七首詩中,真正寫仙人仙境的隻有第六首,其中“吞舟湧海底,高浪駕蓬萊。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台。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頷其頤。升降隨長煙,飄搖戲九垓”幾句,奇幻詭譎的描繪神仙樂圖。但是在其他詩中,仙人被隱逸之士取代,如“一道士”、“冥寂士”、“山林客”;飄渺仙境被山林取代,如“山林”、“青谿”、“高林”;雖仍有“飲靈液”、“掇丹荑”“乘紫煙”這種典型的仙趣,還有新的“仙趣”,如“煉五石”、“靜嘯”“撫清弦”“嚼蕊”——與其說這是仙趣,不如說是當時文人生活的描繪,帶有魏晉時期典型的時代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