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後是真的動怒了，然而，風清翊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決然，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身上光華懾人，威儀無比。
他們確實罪不容赦。
這一刻，蘇太後的目光變得很深很深，連之前的淩厲之色都消弭不見，她從不知道她這個溫和軟弱的兒子竟然有這般奪目的風華。
她掌控他太久，知道他軟弱無為，畏懼於她，更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樣的籌碼。她緩緩道：“哀家這一生是擁有了很多東西，可哀家真正想擁有的，卻從來沒有擁有過。如今哀家老了，你還想讓哀家再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個一個地離開自己嗎？”
“那兒臣呢？風清翊無聲冷笑，眼中的光芒甚是清寒，兒臣還這麼年輕，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可母後讓兒臣剩下的每一時刻，都心懷遺憾，母後何嚐不是讓兒臣也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越走越遠？”
蘇太後麵色微僵，這一次，她顯然是失算了。
他們母子之間的隔閡，風清翊不說，蘇太後也不提，兩人都曾緘默，如今挑破了，卻是這般不堪。
風清翊眼中浮動的冷光，深深淺淺，籠罩在蘇太後的身上，令她呼吸微滯，當下沉了麵色：“翊兒，從古至今，凡掌權者，哪一個不是孤家寡人，哪一個不是痛失所愛？你為了那些情情愛愛，與哀家反目為仇，你到底懂不懂何為兩敗俱傷？何為漁翁得利？”
天光越來越暗，風清翊負手而立，更顯得他身姿修長挺拔。他看著麵色冷凝的蘇太後，神色中夾雜著一分的失望，一分的悵惘：“那母後又懂不懂何為母子親情？”
蘇太後怔忡不已，胸口好像窒息了一般，又驚又怒。她在風清翊冷淡的目光中，身體不可抑製地顫了顫，她努力在那目光中找尋往日他孝順謙恭的模樣，可惜，除了如水淡漠，她什麼也沒有找到。
蘇太後忽然笑了起來，微挑的眉梢，凝有一分冷意：“你以為沒有哀家在橫生枝節，你們就能美滿，就能如願以償嗎？”
心底一陣陣地抽痛著，風清翊的臉上卻是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低聲道：“至少兒臣覺得失去了所愛之人，還有摯愛的親人，兒臣不會一無所有。”
蘇太後忽然覺得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有些不真實，她恍惚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翊兒，為帝王者，隻有不仁，不孝，無愛，無憎，別人才看不透你，才畏懼你。從前，母後覺得你太軟弱，太多情，在母後心裏，你不適合去當一個帝王。”
風清翊靜靜地聽著，波瀾不起的臉上，終於揚起一抹苦笑，他眼中浮動的微光，深沉得難以捉摸：“現在，母後又何嚐不是這樣認為的？”
蘇太後一瞬不瞬地看進風清翊的眼底，裏麵映出了她不再年輕的麵容，她忽然露出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即使現在她老了，即使有一天她會敗在自己兒子的手上，她也要做一個最高貴，最驕傲的人。
“翊兒，你和你父皇是這個世上母後最在乎人，你父皇傷透了母後的心，你若再背叛母後……”蘇太後目光陡然一轉，又是沉冷萬分，她眉梢帶寒，聲如冷玉，“就請徹底一點，讓母後看一看，母後一手培養出來的帝王，是否真的可以堪擔大任。”
風清翊沒有說話，蘇太後看了他許久，也轉身離開，天光暗淡，她的身影也模糊不清。也許今日，她不該來找他，不該親自來證實她的兒子對她有反叛之心。她一向絕情而殘忍，這人世間的情情愛愛，骨肉親情，她早已不稀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終於知道要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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