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1 / 1)

白樺

碩儒的西非之行是一個辛酸的尋尋覓覓的故事,也是一個跳進萬花筒中的奇遇記。對於他和中國讀者,那裏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尋親無著,每天手心裏捏著一張隻夠付一杯啤酒帳的小票,坐在各種膚色的人都來光顧的酒吧裏。五顏六色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盡情宣泄情愛和憤怒的歌唱,象西非上空的陽光那樣熾熱的舞蹈。然而,這些在他心靈的樂譜上都是暗淡的音符。風箏似的鄉愁一直在他日夜的夢境的上空升騰,掙著一根絲線,連著血淋淋的心。年幼的黑人舞女,淪落在夜總會裏伴客的蘇聯女學生,老來難還鄉的華僑,旅居非洲的嬌小玲瓏的日本小姐……象走馬燈上的紙兒在眼前飄過。每一個人都是一本書,每一本書都體現著微妙而脆弱的國際和人際之間的關係,以及深刻的內心衝突,時刻都在說明著過去,今天和未來的世界。有些書,他翻閱了;有些書,他隻看了看封麵。這就足夠使人眼花繚亂了,在眼花繚亂之餘還能得到不少啟示。現代,噴氣式客機聯結著地球上的各個角落,“天涯若比鄰”,但人類還存在著數不清的形形色色的人為的藩籬,不正是這些藩籬造成了無數的悲劇嗎?每一個人的命運都象一葉小舟,在這個動蕩不安的世界裏沉浮。每一條小舟時時都急於靠上一座安定堅實的岸。西非美景如畫,但並不是一切小舟應當並且可以停靠的岸。作者終於又回來了!回到他一度離去過,並從離去的那一刻起就思念不已的岸。

作者向我說過和旅英鋼琴家傅聰相同的感受:在遠離祖國的地方,最思念的常常是一間簡陋的鬥室,兩三知己,四五盅紹興老酒,不斷引用中國古老的諺語和詩詞說笑……渴望著的是多麼的菲薄啊!而如此菲薄的渴望在救國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尋不到。而任何地方都有其自身的美麗動人之處。但都無法代替心中那間鬥室,因為那間鬥室建築在一片親切的熱土之上。隻有在共同的災難中走過來的人,才能知己,隻有家鄉水才能釀造紹興老酒。古老的諺語和詩詞是中華民族這棵老樹上永不凋謝的花朵。如此而已!

1986年春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