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香港五日(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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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四日下午五時許,我終於到達香港。這是我到港的第五天了。今晚八時,我就將登機西去,探望我闊別三年的妻兒。在港的五天中,由於氣候,人情,語言,氛圍的驟變,思維經常紊亂,神,體不能合一。往往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竟不知是真正的現實,還是零亂的夢。

可是,北京機場的道別又時時“閃回”到我的眼前。當我邁出海關大門,踏上坡形電梯時,你的眼神是遲滯的,我的也同樣遲滯。我知道,那遲滯的膜的背後,是一泡別離的淚,可待到認真辨識時,我們彼此的影像已經模糊了,模糊了……迷茫中,我隻看到一方飄動的手帕。然而,你別前的囑托反而越來越響:“到了那邊,多寫些觀感來。我和朋友們都等著讀到它……”對這種殷殷之心我是非常珍惜和感激的。它蘊含著對我的理解,信賴和安慰,它更催我時時睜開眼睛,看另一個世界的風物,人情,文學,藝術和一切。在香港五天的生活,表麵上是浮華熱鬧的,可在內心深處,我卻時時感到自己的靈魂好象躑躅於無邊無沿的撒哈拉大沙漠中。不管我歎息,呻吟,還是呐喊,狂叫,都沒人懂我的語言,更沒人回答我的聲音,於是,隻好訴諸文字,我將不斷將我的觀察,體驗、感觸,意念寫給你,這大概不能叫遊記,權叫“我所看到的那個世界”吧。

和其他旅遊者一樣,初到一個城市,總要先看市容。到港第二天,我的親戚就領我逛大街,商場和海濱公園。我們從旺角出發,經荃灣,乘的士(即出租小汽車)穿過海底隧道,到肖箕灣,香港中區,再到香港郊區,到處看到的都是十幾層到五十幾層的大廈,它們比肩躋踵,矗然而立,甚至連山坡,山頂也錯落地建起一座座樓房。不光如此,為了節省地皮,增加地基的利用率,在置地廣場(一座大商場)裏,從裏麵沿著一座座商店走,不管是二層,三層……都覺得各個商店完整地置於一座商場中。其實,這個商場卻是橫穿一條馬路,架置於馬路兩旁的樓群中,隻是從二樓起,它們又建起了空中通道,把那馬路的空中地盤也利用為商場一隅了。我不能不驚歎於他們的建築技術和建設速度,且不用說他們在很小的一塊地盤中就可以建起利用率很高的樓群,就是那條從九龍到香港橫貫大海的海底隧道也夠令人歎為觀止了:海上,波翻浪湧,千帆競發,海下,卻飛快地跑著電氣火車和各種高速汽車!黃昏時,我們從卜公碼頭登船,從香港回九龍。隻是在海上行駛時,我才看到了太陽,可這時我看到的,卻隻是一抹落日的餘暉了。借著落日餘暉,我回望著香港中區的高樓群,不禁想到:此地的樓群是夠多夠高了,可惜,它已經擠走了太陽,擠走了大自然的溫馨……以這裏的氣候土壤,本是竹樹繁花四季不敗的,可在此逗留的五天中,我卻從沒感覺過它們的存在。據說,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去年來港後,曾經驚歎地說:這裏簡直是“水泥森林”!一些港人聽了很以為自豪,我卻總感到一種擁擠和幹涸,無論從感觀還是到靈魂。

我的親戚以做進出口國貨貿易為主,其他時間則是在世界旅遊。他在香港的家設在公寓樓中,所以每回香港便不在家裏吃飯,而是遍吃香港的各種大小酒店和飯店。我是遠客,初來香港,他更樂於帶我吃各種廣東風味菜。在各大飯店的門口,我發現都有一位濃妝豔抹的青年婦女站在門首,她們的穿戴可以說“珠光寶氣”,通常都穿繡花織錦旗袍,那旗袍的剪裁極為功細,按照人體的線條可以勾勒出一切部位,朱唇黛眉、閃光的耳環更是通篇一律。我剛表疑問,她已經對我們點頭微笑了,接著,對我們做一個半鞠躬半開門的手勢,請我們進門。我怕這是妓女,舞女之類,剛露疑懼,我的親戚笑了,說:她們的職業名稱叫“知客”通常飯店老板都選擇年輕貌美的姑娘站在這裏,她們就以她們的禮貌,微笑,溫文殷勤的風度招徠顧客吃飯。來的次數多了,就成了她的熟人,熟人由她聯係,應酬,自然就更願意來就餐了。我們剛進飯店,一位女服務員就邁著輕盈的步子,熱情地迎了過來,她先導引我們在一張餐桌前坐定,接著遞來涼中帶有清香的小毛巾,讓你擦臉,然後又端來一壺香茶。這一切都不過在幾分鍾內完成。待你喝上茶了,這才遞上菜單請你點菜,點完一刻鍾左右,各種菜就爆著油花熱氣二道道上桌了。中間遞一次毛巾,飯後又一道毛巾。飯店內,男服務員大多穿黑,紅兩色西裝,打同服裝一色的蝴蝶領結,女服務員也都著與男服務員服色相同的裙式西裝,無論頭,臉,服飾都幾乎一塵不染,十分整潔,態度熱情周到,節奏十分快。更使我奇怪的是,無論大小飯店中,都沒有遇到過酗酒,猜拳和大聲喧嘩的顧客。待到要走了,服務員的態度更加殷勤,於是,顧客們就要掏出小費。小費一進櫃台,一個人就大聲唱諾,如“張先生多少,李先生多少……”接著,鞠躬送客,直到大門口,再由“知客”笑臉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