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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我落入一眼枯井。下麵,黑黑的,深深的,沒有底,也不見水,上麵,黑黑的,遠遠的,不見天,也望不見星星……我懸在半空,上,上不來,下,下不去。我急切地呐喊,沒有一點回音。痛苦,呐喊,窒息,窒息,窒息……
我憋醒了。夜,孤獨得使人害怕,摸摸身子,出了一身冷汗。
夢,往往是人的意識馳騁,凝聚,衍化出來的圖象。我回味這夢和夢的起因,發覺它不是沒有緣由的。不是嗎?離開祖國七個多月了,去M國與妻兒團聚的事遙遙無期,我被困在非洲了。每到大西洋邊漫步,看著茫茫大海,我都覺得,我好象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在風浪的吹打下,我隻能任其漂流,始終看不到歸岸: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出現在跟前的永遠是黑黑的洞,情形多象這具體化了的夢。……
“叮呤呤……”
一陣電話鈴聲叫起了我。
我拿起電話聽筒:“哪位?”
“我是香港林。”
“啊,林先生。你好?”
“李先生,你在幹什麼?”
“我想睡了。”
“真是大陸人的習慣。今天是周末,去玩玩吧,幹嗎這麼早睡覺?”他鼓動著。
“太晚了,明天吧。”我推脫。
“什麼晚?才十二點,夜總會剛剛開始。我的車子就停在你的門口,快穿好衣服出來吧,我等你。”
我隻好起床穿衣,奔進他的日本“皇冠”車。
我們來到一家座落在大西洋畔的夜總會。這裏,環境優雅,在強烈囂噪的迪斯科音樂的間隙中,大海的濤聲就以震撼人心的韻律敲擊著人們的心。她,能使狂熱者深沉,能使孤獨者感受到些許溫馨的慰藉。在一道長長的,油漆得發亮的酒吧後麵,除了幾位濃妝豔抹的黑人服務員外,還坐著一位修長嫻雅的法國女經理;對每一位顧客,她都給以溫存而優雅的微笑:對每一位相熟的顧客,她都親熱而禮貌地給以麵頰吻,見到十分熟悉的客人,她就走出酒吧,陪客人跳幾曲舞,喝幾口酒……林先生受到的就是後一種待遇,可以推斷,他是這家夜總會的常客了。
大廳寬闊而幽暗。環繞著閃爍迷離的燈光的舞池,一個個長沙發錯落有致地擺放在綠色地毯上。每個沙發前的矮幾上都放置一支點燃的蠟燭,燭光被高大的紙罩罩著,有一種迷蒙,幽暗的誘惑。
我要了一杯金·叩咖(可口可樂兌法國一種叫“金”的酒--此酒較烈),揀選了一隻靠在角落裏的沙發。我想鬧中取靜,喝點酒,聽聽大西洋的濤聲,繼續想我的夢。
林先生剛剛同法國女經理跳完舞,就急急地奔到我的身邊:“李先生,怎麼坐在這樣一個角落裏?”
“這裏靜些。”我懶懶地答。
“真是個文人,怎麼老陷在自己的愁苦裏?我拉你來,就是想要你開開心的。”
“唉,此心難開呀。”
我不想多說什麼。
他正尷尬地笑,一位黑人舞女急急地奔向我們。她,黑亮的皮膚,一身白衣:白色坦胸的恤衫緊緊裹著那高聳的胸,窄窄的牛仔褲箍出她豐滿的臀和修長的腿。鵝蛋形的臉上閃動著一雙深深的黑潭般的眼睛:油光黑亮的長發挽成一個高高的臀,鬢邊插著一朵白色的鮮花……老實說,這種美是別種膚色的人所難於顯現的。她走向我們,一頭坐在林先生的身邊,緊緊摟著他說;
“密斯特林,今天,你必須帶我走。”她氣喘噓噓。
“你怎麼了,阿尼達?”林先生溫存地問。
她喘息了一會,從他懷裏抬起頭來往遠處的一張沙發上瞥了一眼說:“那個意大利人非要帶我走,可我不喜歡他;他卻纏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