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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收到了。你說,你為了尋求並確立自己在人生中的價值,是如何心力交瘁,疲於奔命!
說到人的價值和價值觀念,我想起了我在這裏的一位朋友--一位被一種陳腐的觀念驅使得到處奔波的中國青年。他聰敏幹練,風度翩翩,來非洲三年了,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法語,能做一手人人叫絕的中國菜,開起汽車來總是風馳電掣,他的迪斯科舞步令這裏的黑人男女瞠目結舌……在這裏,他給一家中國飯店做廚師,可三年來,卻從未長過工資。
一個下午,我們去大西洋遊泳、玩風帆,那碧藍的、湧動喧嘩的海水,那流星般的五光十色的風帆,一下使我沉醉得有些述茫了。我加入了這個搏鬥的行列。可是,風帆對於初學者是很刁滑的,我剛剛爬上那個流線型滑板,就被大西洋的海水掀翻下來:正在這時,S先生輕舒地滑到我的麵前。他笑著,教我滑風帆的方法:
“別急,要先掌握規律……”
話音未落,他就被海水翻到大海裏……
我愣住了,癡癡望著海麵。
不一會兒,從距我三米遠的地方伺時冒出兩個人頭:一張黑臉,一張白臉:他們摟得緊緊地,笑著:向我遊來。
“介紹一下:我的朋友--瑪麗小姐。”S指指她:
一隻黑黑的,修長而柔軟的手伸向我。
我握著這隻手,看著那對深深的,黑寶石般的大眼睛說: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一樣,”她笑著,兩排牙齒潔白而齊整。
一會兒,她轉向S,怨怪而嬌媚地說:“你玩風帆,為什麼不叫我?”
他扮了個鬼臉;“我知道你會來,而且一來就會把我掀入海底,所以不敢叫你。”
姑娘輕輕地揪住他的鼻子,笑了。
風帆折騰得我渾身酸軟,我遊向海岸,躺在一片椰林的濃蔭下回望大海深處,耶一隻隻色彩斑斕的帆影,正象一顆顆彩色的流星,倏東倏西,倏遠倏近。而在這眾多的“流星”中,就有著S和瑪麗。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什麼樣的友誼?我想著。那柔軟的沙灘,那濃濃的樹蔭,竟把我催入了遙遠的夢……
當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入椰林的底層,濤聲暄泄著怨怒,那花花點點的帆影已經蕩然無存,S躺在我的身邊。
“怎麼是你一個人,瑪麗呢?”我問。
“她回家了。看你睡得很沉,我沒叫你。”
“這姑娘很不錯,可我從沒聽你說起過。”我翻了個身,重新躺在沙灘上。
“我早想跟你說,可又不知怎麼跟你說好……”他眼望著藍天,聲音有些抑鬱。
“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在這天涯海角,我們比親兄弟還要親……”說到這裏,我的喉頭熱辣辣的,竟一時說不出話了。不知是剛才那遙遠的故鄉的夢的回憶,還是眼前這落漠的景色,我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孤獨。
他仍然眼望著藍天,心地馳向了遙遠的歲月:
十年前,我還是T市某工廠的一名青年工人的時候,我深深地愛上了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姑娘。她人很美,可命不好。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被死神拖走了,她隻有跟隨哥哥嫂嫂生活。哥哥很體貼,嫂嫂卻很刁鑽,常常使她感到雖在家裏住,卻又寄人籬下。在上山下鄉那個大潮中,她被卷到了農村。她的體質先天孱弱,在一次秋收大忙中,又扭了腰,從此腰肌勞損……
“這種身世和遭遇,更促動了我對她的愛,媽媽更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那些年,我們母子倆不知求了多少人,想了多少辦法,終於按病退把她辦回了T市。她回來之後,就住在我家,除了養病治病,就是幫媽媽料理家務,她叫媽媽‘姆媽’,媽媽叫她:阿囡,一家人過得非常和諧,我更是整天陶醉在幸福的漩渦中……那時候,我們整天有說不完的話,傲不完的夢。我把付出當做幸福,從來沒想到過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