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藝術,母愛和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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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吧,大約三年前,當塞內加爾的美術作品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時,那凝聚著強烈現代意識與現代結構的繪畫,邪古樸的韻致與現代意識交彙而就的非洲木雕,曾轟動北京美術界……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我們慕名而往,在一幅巨作麵前,你差不多驚叫起來:“嗬,想不到,在黑非洲,竟有這麼迷人的藝術品,竟能出這麼高超的藝術家!”今天,當我來到非洲,和這裏的黑人藝術家接觸,座談,觀摩他們的作品時,我不能不暗笑我們的孤陋寡聞和意識中的沙文主義了。

一天,當我們從多哥獨立廣場到國家博物館,到薩拉嘎瓦大酒店,再到法國中心銀行參觀時,發現無論是廣場上的獨立碑,博物館的巨型木雕,還是幾個高大建築的壁雕,彩畫,都滲透出一種同樣質樸、淳厚,意蘊深刻的抽象風格。再看署名,又同是一色遒勁,灑脫的法文簽名:阿儀。我們由來識的震懾到產生濃厚的興趣。也許是緣份吧,當我們在法國中心銀行的大廳裏對著一幅幅壁畫拍照時,這家銀行的外事部主任來到我們跟前說:

“這是一位西非國際建築學院的教授畫的。我們很熟識,要是你們想見他,我可以陪你們去。”

我們問他,獨立碑和博物館的木雕是否也出自這個阿儀之手?那位法國朋友說,都是他的作品。阿儀教授不光在多哥,就是在西非,法國,也是個頗有名氣的雕塑家。他的介紹已使我們非常感謝,更不好意思煩勞他帶我們去拜訪阿儀了。他看出我們的心情,留給我們阿儀教授的電話和地址。

第二天上午,我們驅車直往西非國際建築學院。阿儀教授正在授課,聽說有兩個中國人來訪,他匆匆走出教室。我原以為,這位在法留學十二年,如今遐邇西非的藝術家一定是個鬢發斑白、老之將至的學者,可走到我們麵前的卻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偉岸的身軀顯示著他充沛的精力,高高隆起的前額標誌著他的智慧,黑硬的唇髭漾溢著他的飄逸,黑亮的眼睛滲潤出他的靈感……他熱情地說,他雖然在巴黎居住十幾年,多哥又與中國十分友好,卻從未接觸過中國文學藝術界的朋友,他很希望我們去他家做客。

三天後的一個早晨,我們如約去阿儀家拜訪。這是一幢兩層樓的花園樓房。園子裏花木扶疏,樓壁和大門前豎立著他的石雕和木雕,一走進大門,我們就被那質樸,自然的藝術氛圍感染了。阿儀正在花園裏澆花,聽到門鈴的響聲,他立即拎著滴水的噴壺趕到門首迎接。他放下噴壺,領我們走進樓下大廳。

大廳的四隻明柱就由它的四個巨型木雕構成。牆壁上掛著他的繪畫和壁飾。我們稍事寒暄,談話就由介紹他的作品開始。

在大廳的角上擺放著一件巨型栗色木雕--那是一棵裂開的種籽。從種籽的內核已經抽出一隻新芽,在芽的尖端正有一對青年男女在成長。他告訴我們,他是用這件作品在歌頌非洲的新生。

他帶我們走到大門的門前,指著門上的木雕說,一隻手突然橫插過來,要打一隻眼睛,另一隻強力的手斷然擋住,可第三隻手已經打壞另一隻眼睛。獨運匠心的是,他在那隻被打壞的眼睛下麵,又雕了一對美貌而富朝氣、陶醉在愛情之海的青年男女。他說,那兩隻打眼的手象征著惡,那隻阻攔的手象征著善,眼睛和那對戀人象征著美。

為了駁斥殖民主義者說黑人既蠢又醜的誣蔑,他在繼承非洲傳統技法的基礎上又進行了創新:在一張畫布上先塗顏色,然後用刀刮法刮出一位飄飄欲仙的少女--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是這麼一位似乎遨遊於藍色夜空的仙女--更妙的是,他發揮美的想象,在那位黑人少女的頭上,又刮出一頭柔軟叢密的長發,他就用這幅畫反駁種族主義者的歧視,歌頌自己民族的美麗與智慧。

他一幅幅介紹著自己的作品,最後,帶我們走到一幅更加抽象的畫麵前。那整幅畫麵上就是一張美陋動人,鮮嫩欲滴的少女的唇,可在那張唇上卻叮著一隻齷齪肮髒的黑麻麻的大蒼蠅。我凝視不動,思索著它的含義。阿儀說,那唇愈美,愈說明生命的美麗可愛。可不管她多麼美,蒼蠅叮住不動,說明她已經死了。他就是想用這幅畫告誡人們:獲得了獨立和新生的非洲,雖然象少女的唇般新鮮美豔,但是,警惕啊,災難和死亡井未甘心從這裏退縮。

要了解一個藝術家的觀點,主張,首先要「解他的作品。看過他的作品,不用細問,我已窺知了他的美學觀和藝術觀。也許是職業的習慣吧,我還是按捺不住追根溯源的心理,把話題引向了抽象派和藝術與人生的關係。這個話題頗引起他的興趣。他侃侃而談:“現代的抽象藝術原本起源於東方和非洲的古老藝術,隻是當時的不象現今的這樣抽象罷了;這也不奇怪,從現代科學的發展看,不少門類椰是越來越抽象,甚至抽象到看不見,摸不著,聞不到。所以,無論是從繼承古老的傳統藝術著眼,還是為了啟迪,適應令人的抽象思維,我都主張並從事抽象派藝術。”他見我凝神思索,笑了笑,又接著說:“那麼,是為藝術而藝術的抽象,還是藝術為人生的抽象?你從我的作品中已經可以看出了。我主張抽象,我更主張藝術要反映人生,強力而敏捷地表現人生,讓人們從自己的藝術中得到啟迪和教益!為此,就不能把藝術抽象到讓人看不懂的程度,分寸適度地抽象,既可以增強藝術的美感和傳統性,又可以更集中更深刻地反映人生。無限地抽象,就容易脫離人生,不知所雲。”說著,他驀地離開座位,從書房星取出一部他最新出版的論著《非洲的藝術與文化》。他翻了翻說:“我這本書就是從考察非洲的原始符號、原始音樂和原始建築入手,反駁種族歧視主義者誣蔑我們愚昧落後的宣言。我的考察證明,不少現代符號都是從我們的祖先以青蛙的形狀作符號演化來的。後來的金字塔以及現代建築的不少造型也是從我們的古老茅棚進化來的。至於現代音樂和現代舞蹈更可以從我們的原始音樂,舞蹈中窺出蹤跡,隻是他們的表現形式更加抽象。所以,抽象派藝術來自非洲古老藝術的原型,抽象派藝術也是打開非洲原始藝術寶庫的一把鑰匙。我們珍惜它、運用它,但要讓它積極地為人生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