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紀念的紀念(2 / 3)

第二天午後,我按約來到阿達瑪教授家。這是一座矮牆闊院、帶花園的平房別墅。我撳動門鈴,一隻栗色獅子頭,外貌凶悍,實則性情馴順的大狗先迎出門外。接著,一位嫻淑典雅,穿印花拖地長裙的少婦迎了出來。她溫婉地微笑,緩緩伸出那修長的手。教授也緊跟其後,介紹說:“這是我太太。”我一麵跟他招呼,一麵吻了那夫人的手,太太十分高興,把我們引向花園深處的涼亭。她頭上那緊緊束起的幾十條發辮呈放射型向四麵挺立著。隨著她柔婉的步態,每走一步那些小辮子都前後震顫。後來得知,黑人婦女為了拉直拉長那卷曲的頭發,總是梳成各式各樣的發辮,經過幾天的梳紮,那發型就可以象我國婦女電燙後呈現的各種發型,柔柔地披散在腦後。

我們三人對坐,傭人立即端來了點心,水果和飲料。我點燃一支煙,省掉寒暄又接上了昨天的話題:

“阿達瑪教授,對於你們悠久的文明和你們對民族文明的考察,我是十分欽佩的,可為什麼直到現在,你們還沒有自己的文字?那麼,你們有沒有自己的文學?它們是什麼形式?”

這位教授十分年輕,身材壯偉,前額高聳,四年前從巴黎留學後回國,一直在貝寧大學任教。聽了我的問話,他沉吟有頃,然後就激動地談了起來:

這都是殖民主義者造成的惡果。多少年來,他們強迫我們使用他們的文字。如今,他們的文字幾乎成為我們的通用文字了。其實,我們早已有了用符號表示的文字和文學作品。在喀麥隆巴木魯斯有用埃及文寫的文學作品,在貝寧阿布美,皇帝家的牆上有文字記載的非洲曆史。現在黑人婦女穿的花布圖案上的符號是文字,皇帝座位的形狀是一種符號文字,非洲人的紋麵紋身是一種符號文字--懂得這種文字的人能從中看出他的家世,非洲的鼓點也是一種符號文字,懂得的人能從中聽出它在說什麼話、抒什麼情。

“由於這種特殊曆史,給我們造成了一種觀念,就是:語言是活的,文字是死的。所以,語言比文字重要、珍貴。你看,小孩一出生,聽到他的聲音就等於聽到他的語言--聲明說,他(她)已經有了生命,如果聽不到他(她)的聲音,就等於告訴你,他(她)已經死了。由此可見,語言是多麼重要。唯其如此,一部分人主張,人活著時不要寫,而要說。活人對活人用文字對話是不禮貌的。所以,也很少寫信,寫信等於在詛咒對方:這種觀念的延續,既抑製了文字的發展,也使得我們的文學主要表現為口頭文學。”

“你們的口頭文學以什麼為主要題材呢?”

“獨立前,主要用傳說,寓言等形式,或直接或曲折地揭露批判帝國主義者的罪惡;獨立後。文學作品主要是教人智慧、教人誠實,使人們真正成為一個健全的非洲人。”

“能舉一部比較典型的作品說說嗎?”為了獲取一些真切的非洲文學的狀況,我不得不提出更具體的要求。

阿達瑪教授舒展了眉毛,陶醉在一部幽默、智慧的口頭文學中:有這樣一部作品,最受歡迎。在大樹下,篝火旁,老人們常給年輕人講說:從前,有一位皇帝,膝下隻有一個獨養女兒,愛如掌上明珠。一天,他宣布說,他要出兩個題目,為女兒選擇一個天下最勇敢最有智慧的丈夫。青年們一聽,紛紛趕來應試:皇帝把他們領到一片草地上。那裏,驕陽如火,草深及腰,各種蟲子或飛揚或隱伏,多如草芥。皇帝要他們比賽,看誰既不打死一隻蟲子,又割草最快。可是,隻要一進草堆,各種大大小小的蟲子就爬滿全身,猖獗叮咬,不打蟲子哪能揮鐮割草?結果,所有應試青年都是邊打蟲子邊割草。一隻烏龜也來應試。小孩子看它形狀奇怪,又行動緩慢,就一邊看它割草,一邊和它逗趣。孩子問:

“我們村長的母牛是什麼樣子的?”

烏龜答:“身上有很多斑點。”

孩子問:“什麼樣的斑點?”

烏龜邊比劃邊答:“這樣的,這樣的……”

結果,它既拍死了身上的蟲子,又沒人看到它打蟲子,草也割得最快,取得了第一個考題的優勝。

皇帝領他們走到一棵很大的果樹前,上麵果實累累,多而又大。皇帝說,三天之內不準吃飯喝水,誰先把果子摘完,他的女兒就嫁給誰。

烏龜問:“能吹嗩呐嗎?”

皇帝答:“可以。”

於是,烏龜做了一根很長的嗩呐,裏麵灌滿稀粥,它就帶著這支嗩呐上了樹。在樹上,青年們因為吃不到飯喝不到水,體虧力乏,哪能摘得了水果?那烏龜卻假借吹嗩呐,又吃又喝,果子搞得最快,皇帝隻好把女兒嫁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