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紀念的紀念(1 / 3)

--關於西非文學的來信

L:

記得嗎,去年秋天,我出國的前夕,我們曾登臨香山。這一半是為了送別,一半是為了在我們記憶的寶庫裏留下一份珍貴的紀念。

從香山頂上往下走的途中,我們曾遇到一座破敗的庭園:它院牆坍塌,廊簷頹廢,隻有院門兩旁那掛滿秋海棠的海棠樹,紅豔豔的,帶來一些生氣。那時,我半辛酸半玩笑地說:“就叫它廢園吧,我要走了,日後,要是你再來香山,請替我看看它。”

你有些悵然,默默地點頭。

也許是為了衝淡這些離愁,我們談起了文學。你說;“在世人的眼睛裏,非洲和拉丁美洲一樣,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尚未揭開的謎呢。你此行要在西非停留一段,那麼,了解一下西非的文學吧。”

你的矚望我是謹記在心的。可是將近一年了,從初來時赤日炎炎,燥熱難當的旱季,到終日雨水漣漣,以至我窗前那棵芒果樹的枝葉象不停地灑著離人淚的雨季,盡管每想起你的期待都如芒刺在身,我還是沒能寫下一篇關於西非文學的文字。這時,始知要了解一個陌生國度的文學並非一件易事,何況我還不懂這裏的文字呢!我還是談談我和這裏文學界的朋友們過往交流的情況吧,也許你可以從中窺知一點什麼。

一天早蜄,我正在讀書,電話鈴響了。來電話的是西非國際建築學院教授、著名雕塑家阿儀先生。他說,第二天下午四時,多哥文學藝術界的朋友在他家花園裏聚會,歡迎我屆時光臨。

第二天,我準時來到他家。我按動電鈴的手剛剛放下,大門輕輕開了。身穿淺灰色帶花格西裝的阿儀教授,和兩位同樣身材修長,麵貌生動、發髻鬆挽的妙齡女子迎了出來。這兩位女士我見過:那穿緊身花布民族長裙、腰身珠圓玉潤者是阿儀的夫人:那纖細麗雅、著坦胸露肩短裙者是阿儀的學生、最近從巴黎留學回來的女畫家郭卓夫人。我們象老朋友一樣,按法國禮節,互相吻了臉。當走近花園中那擺滿點心,飲料的巨型條案時,條案四周已坐滿了客人。他們是:畫家伺濟、畫家圭阿教授,貝寧大學文學係教授阿達瑪和一位來自拉丁美洲的黑人作家,貝寧大學新聘教授M先生,我很想知道拉美黑人文學的狀況,當我提出這個問題時,M先生滔滔不絕地談起拉美黑人文明史:

“早在十四世紀”有一位馬裏皇帝叫阿布巴嘎裏二世的,從非溯來到拉丁美洲馬亞族聚居的地方。那裏的人們見他麵貌奇特,辦事果敢,就尊他為天神。人們崇拜他、尊敬他、歡迎他,甘做他的臣民。他把從非洲帶去的文化和當地文化溶彙在一起,就形成了那裏的原始文化。後來,馬裏人又帶去了馬裏的黃金,農產品等,這就更豐富了中古時期拉美人民的文化生活和物質生活。

“自然,這僅僅是拉美地區黑人文化的一個分支。實際上,在那裏有各種不同民族的黑人文化。古代,在墨西哥有個敖拉麥克族,也是黑人。那時,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民間文學家和天文學家。這就是說,早在哥倫布之前,黑人已經到了美洲,和那裏的土著民族勞動,生活在一起。以後,隨著美國南北戰爭的爆發,黑人解放,那裏的黑人文化更發達了。”

說到這裏,阿儀教授離開座位,從他的書房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精裝書,他翻到一頁,指給我說:“現在,不少人類學家考察金字塔,發現無論哪國的金字塔,裏麵的大部分都是黑人的骨骼,”他翻出一張照片指給我們說:“包括中國的金字塔。”和我同來的一位中國畫家立即糾正說:“這照片照的不是金字塔,而是我們的漢墓,這裏我去過。”阿儀凝神傾聽,笑笑說:“那,可能是作者的錯誤。”

談到這裏,你雖然沒能了解到拉美黑人文學的狀況,但總可以看出,在黑人知識分子的心海裏,正燃燒著一股多麼熾烈的熱愛本民族,熱愛自己民族文化的烈焰吧?不管他們的考察有沒有失誤,但卻始終執著地,不遺餘力地追溯這個在世人眼裏愚昧落後的民族的悠久的文明史。民族的曆史必將生發出民族的凝聚力:民族的文明史必將衍化出強大的民族自信心。不管現代文明如何變異繁衍,難道不是植根於本民族古老文明的土壤裏麼?

人多思路廣,座中又多是藝術家,話題競漫無邊際,從考古到藝術,從藝術到人生,我終歸沒能了解到西非的文學。大概阿達瑪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情,在即將告別的時候,他走到我麵前,邀請說:“明天下午四點,要是你方便的話,非常歡迎你去我家作客,那時,我們專談文學。”你完全可以想見,我是多麼高興地擁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