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裔女作零陳若曦印象
妻子從舊金山來信說,陳大姐將於四月底回國,讓我好好和她談談,也就知道了他們的情況。
我知道,陳大姐,指的是定居美國的,加拿大籍華人女作,家陳若曦。對於她的聲望和影響我略有所知,但我們沒見過麵,我也未讀過她的作品。我那旅居美國的妻子,兒女曾多承她的關照。這第一次相見,我該說些什麼呢?
四月二十八日,劇作家高行健寫來短箋說,他將於三十日晚七時,在首都劇場三樓舉行婚禮。對於這樣的邀請,自然要風雨無阻:當我到場時,座上已坐滿文學界,戲劇界的名流:曹禺夫婦,風子夫婦、王蒙夫婦,白樺和香港青年導演嚴浩先生、李陀和張暖忻夫婦……坐在吳祖光旁邊的是一位穿紅色衫衣,咖啡色西褲,鬆緊口黑布鞋、蓄短發的中年女士。我對國內的作家,藝術家大抵熟悉,唯獨這位穿著樸素、氣質又頗與國人有異的女士甚感陌生。
過了一會兒,女士和吳祖光站起來說,他們要去劇場看看高行健新作《野人》的聯排,先行一步。隨著他們的告辭,我也站了起來。女士一下握住我的手說:
“你是李碩儒吧?”
“您是陳若曦?”我立即驚喜地反問,“可您怎麼知道是我呢?”
她矜持而神秘地笑笑:“我感覺出的--憑著你太太的介紹。”
握著她小巧而柔軟的手,看著她質樸而爽朗的笑,我被震懾住了,難怪人們讚美作家的感覺!它的靈敏度有時不知要比電子計算機精確多少倍!
也許,正因為陳若曦的這種超人的藝術感覺,她才能在短短十來年中,就撰寫出《歸》《突圍》《遠見》《二胡》四部長篇巨著,並出版了《陳若曦自選集》《城裏城外》兩個短篇集,此外,還著有《文革雜憶》《生活隨筆》《無聊才讀書》等雜文集吧!
北京的春天短促而匆忙,乍暖乍寒,風雨無定。五月三日晚七時,陰雲密布,細雨霏霏,按約定,我還是準時去她寓居的北京飯店看她。可能因為氣候乍冷,她套了件黑色細毛線衣,淡黃色西褲,依舊是那雙黑色鬆緊口布鞋。我湊趣兒說:
“陳大姐,從你的穿著看,真認不出你是久居美國的人呢。”
她哈哈大笑:“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我從來沒想過怎麼打扮自己。還是在台大上學的時候,學校規定女生要穿旗袍,我才做了一件,一九七三年,從北京去美國時,買了一雙狗皮皮靴--那時是不時興高跟的--我一直穿到現在。”說著,她拉開壁櫃,取出一件綠色灑花的舊連衣裙,說;“三十日,胡耀邦接見我的時候穿的就是這件,過幾天去香港還得穿這件。前年在香港電視台接受采訪的時候,我就穿的它。香港是很講這一套的。人家一定會說,陳若曦就這一件衣服吧?哈……說實話,我也真的就這一件還能穿得出去的衣服,管他呢!”
“可你對文學卻是很認真的呀!胡耀邦說,你是個有才能的作家。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我想把話拉入正題。“這倒是,”談起文學,她的臉色顯得沉穩而凝重,那爽然的笑聲變作肅穆的深沉,“不過,我從來沒想過當作家。”
她祖籍福建。在五六代前,她的祖先已舉家遷往台灣。從曾祖父、祖父到父親,三代都是木匠。在“唯有讀書高”這個觀念裏,一個木匠的女兒怎麼敢奢望自己會成為作家。可路是人走出來的,往往自己也很難預先測定,陳若曦的木匠父親,偏偏拚死拚活供她上大學。陳若曦在台大選修了外文係,她從大學一年級開始就愛上了文學創作。還是在一九五九年,她入台大不久,就與當今著名旅美華人作家,她台大的同學白先勇等合辦了《現代文學》雜誌,未幾,她寫出了十來部短篇小說,登在這個雜誌上。這些作品基本上都是台灣鄉土文學。這期間,也曾探索過現代派文學的創作,但很快,又回過頭來寫鄉土文學。台大畢業後,她赴美國,專攻美國文學,獲得文學碩士學位。
“對於文學的創作,你有什麼想法?”
“文學當然要反映現實。但也不排斥表現自己的美學觀。我主張為人生而文學,也擁護純文學,二者並不矛盾。因為人,今天要麵包,明天要花朵,後天又需要綠葉,這一切才拚成人生中完整的真善美。而通過各種途徑追求和呼喚真善美,便是文學藝術的任務。”
“自然,對海外華人作家來說,反映現實,就是要反映海外華人的追求,彷徨的奮鬥……近年來,我在探索一個新主題,即:落葉生根。住在哪國,就在哪國紮穩根。生活要紮根,政治要紮根,經濟也要紮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