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之下鉛雲依舊濃而不散,遠處有灰影飄在武鳴城的上空,景象影影綽綽,仿若鬼魅。
顧林聽著悠悠傳來的簫聲,黯然地望著遠方。
簫聲夾著的冬天寒冰之氣,忽如海浪層層推進,忽如雪花陣陣紛飛,即使不懂音律,他也能聽出其中的蕭瑟之情、哀傷之意。在他的眼中,那道道灰影紛飛的不安、悸動,給人如負大山的壓抑之情。
漆黑天幕下,他周身散發著淡淡的熒光。這些熒光是靈氣外放帶來的,是為驅散那些不斷衝來的飛蟲。
這片鉛雲籠罩的大地,所有的飛禽走獸都活躍起,不像是冬天應有之景。他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垂落的鉛雲之時,總有種無法言說的抑鬱。這種抑鬱使他躁動不安,即使不懂占卜問卦,也知道有禍亂行將發生。就是這種非常清晰的感覺,才會讓人無比壓抑。
夜晚武鳴城的街道是有冬天的蕭瑟。那條橫貫城東城西的中央街道不見一人,這夜連更夫也不願出來。街道中不時有寒風吹過,掛在一間間店鋪前的紅燈籠、招客旗獵獵卷動,如簇起的鮮紅火焰,發出呼嘯之聲。各種天籟之中,他聽到樹木被螞蟻侵蝕的咯吱聲,聽到天空中蝙蝠劃動翅膀的聲音。遠方迷霧森林中還有鳥鳴蟲囀之音,似是在竊竊私語。顧林心中微微一動,他竟能聽到如此細微的聲音。
斬妖被他橫在盤著的腿上,黝黑的劍身上刻著淺微的紋絡,紋絡從劍尖直至劍柄。之前使用斬妖這把劍時,每當他在把靈氣之力用在手腕上,總能捕捉到有靈氣會沿手腕進入這劍中,爾後這些刻著的不知名紋絡會發出灰蒙蒙的光來。這些光芒絢爛如綻放的冥河之花,帶著無盡的殺伐之氣,尤其是麵對迷霧森林中那幾條靈性的蛇時,鋒利程度似乎還增之。
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柄黝黑的匕首,這把匕首比斬妖鋒利的多,鋒刃寒芒即使在無光也有撩人心魄之感,不會讓人想要觸碰一分。他拿著這把匕首,手中漸漸湧出月光般的光華。被這些光華籠罩的匕首,卻不如斬妖一般,會發出灰蒙蒙的光芒,而且他的意識滲不進匕首之中,沒有得心應手的感覺。仿佛這把匕首就是死物,斬妖是有靈性之物。
可這種冷兵器不都是死物,又怎會有靈性呢?他沒有過多思考這個問題,這個世界太廣闊了,即使窺視到一角,也不是能以平常心接受的。那麼普通的思考又有什麼用呢?他收斂下情緒,決定明天再去鑄鋒鋪子,問問那位免費給他劍的蔡先生。
遠方的夜天比武鳴城要亮的多,還有皎潔的月華灑落。迷霧森林的上空飛滿了各種各樣的灰影,林中有鬼火般的幽綠光芒閃爍在黑暗之中。那綠光照耀下的區域有一隻隻蟄伏的野獸凶物,此刻它們的眼睛都是通紅的,瞳孔之中仿佛刻有鮮血梅花。
不平靜的夜也有不平靜的人,迷霧森林深處,高大的古榕樹根枝垂落在地,有淡淡的光芒繞著一棵棵古榕樹飛舞。淡淡的光芒宛若螢火,飛舞在各個角落,可此處卻有熒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這片榕樹中央的一片空白之處,有無盡的淵池吸納飄來的熒光。這些熒光剛一飄到淵池上方,立時有四五道細細的黑線從裏邊鑽出,然後把這些熒光纏入淵池之中。
這些熒光也有靈性般,每當被細線纏住的時候,熒光立時光芒大放,瞬間就有一兩道黑線被此光芒灼得化為黑煙,不過黑線的數量還是多一些,此消彼長之下這些熒光還是被不斷裹入淵池中,漸漸融入望之不盡的黑暗。
在看不見的淵池最深處,有五道鏽跡斑斑的青銅鎖鏈,鎖鏈上刻著玄奧的紋絡,不時會隨著卷下來熒光而閃動出金色的光芒。青銅鎖鏈一端釘在黝黑的牆壁上,牆壁上整齊不一的刻痕明顯,是人為之物,細看之下似乎也有玄妙之處。鎖鏈另一端鎖著的是夜之女王的真身,隻是她全身黑霧繚繞,不知其貌、不辨其形。
她發出的氣息晦澀、陰冷,和四周環境一樣,不會讓人靠近,也不會有人來這裏。她看著不停閃動的青銅鎖鏈,忽而輕輕歎息一聲,歎息聲中潛藏的感情會讓人覺得恒古的荒涼。
隨著這聲歎息,周遭卻起變化。這裏有了光,光芒照耀之處,陰冷潮濕的峭壁頓時現出一片盈盈綠意,有三兩隻色彩不同的蝴蝶翩遷起舞。萬紫千紅之處還有樹木稀疏林立,變化還在自夜之女王向四周擴展,瞬息之間千裏之內皆是另一番的天地。
夜之女王不再有鎖鏈禁錮,她就靜靜坐在這變化中央,身著淡粉色的華衣裹身,外批薄如蟬翼的白紗。她起身之間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那三千垂落的青發用發帶束起,舉手投足之間雍容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