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參觀完這些東西之後又即刻上路了。一路上經過的盡是荒涼的鄉村(除了葡萄藤之外,田野上一無所有。而在這個季節裏,葡萄藤也光禿禿的像拐杖一樣了)。中午我們照例停下來一兩個鍾頭休整馬匹,這都是雇車夫時就講好的。繼續前行,這一片區域漸漸變得更加蕭瑟了,到最後竟然像蘇格蘭荒野一樣,一片枯蓬,滿目蒼涼。天一黑我們就停下腳步,投宿在路邊一家叫“斯卡拉”的小店。這是一所孤零零的房子,形單影隻,主人一家圍坐在廚房的大火爐旁。爐火在離地麵約三四英尺的平台上生著,火大得夠烤全牛了。這家小店僅有兩層樓,有著一個空蕩淩亂的大廳,角落裏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四扇黑乎乎的門通往四間黑漆漆的臥室;還有另外一扇黑乎乎的門,是通向另一間黑漆漆的大廳;那裏有一個類似活板門的出入口在地板上,與一條陡直的樓梯相通,上麵壓放著一根根的水椽;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有一架類似壓榨機的東西;家庭用刀東一把西一把;壁爐是純意大利風格,這使得煙霧四處彌漫,幾乎讓人連壁爐都分辨不清;女侍者與戲劇中強盜的老婆相差無幾,甚至連頭飾都一樣;瘋狗狂吠,引得陣陣回音;一切都沉浸在一種沉悶、殺氣騰騰的氣氛裏,方圓十二英裏之內再無他舍。
然而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傳言幾天前的夜裏,肆無忌憚的強盜們結夥行動,劫持了一輛郵車就在那附近的一片地區。還聽說這夥人不久前還在維蘇威火山上攔路搶劫了幾名遊客。路邊旅店現在所談論的都是關於他們自己的話題。不過,我們認為這些事不關己(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值得他們搶劫的東西),於是也就輕鬆自如地談論著這些小道消息,很快便泰然處之了。在這家落單的小客店裏,我們享用了一頓家常晚餐,如果你適應這兒的飲食口味,那些飯吃起來倒也不錯。他們所謂的“快速湯”就是在一個菜裏隨便加了點蔬菜或米飯之類的東西。要是再多放一些碎奶酪,多加一點鹽和胡椒粉,那它的味道也許就會相當不錯了。此外還有半隻雞,就是用來燒湯的那隻雞。還有一盆燜鴿肉,肉的周圍還擺放著鴿子與其他鳥類的肫和肝髒。另外還有一小塊法國小圓麵包那麼大的烤牛排。一小碟巴馬幹酪,還有一起堆在小盆裏的五隻擠成一團的小蔫蘋果,一個擠一個,似乎在竭力保護自己不想被吃。然後我們又喝了點咖啡便上床睡覺。你不必把那些磚石地板放在心上,也不要在意敞著的門與劈啪作響的窗扇,更不要介意馬廄與臥室隻有一板之隔,馬就在床板下麵,每次一個噴嚏或一聲咳嗽,都能把你吵醒。若能以平和之心對待周圍的人,保持禮貌交談,一直讓自己看起來心情愉快,我敢保證,即使是在全意大利最差的旅店裏,你也會受到盛情款待,被奉為上賓;即使走遍整個國家(管他截然相反的說法),你也肯定會一直保持著平和的心境,特別是當喝到像奧維艾托和蒙地浦爾恰用那樣的好酒,會讓你的怒氣會立刻煙消雲散。
我們上午離開小店,那時天氣很糟。我們走過的這片土地,在12英裏之內都像英國的康沃爾一樣貧瘠多石、荒涼。最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拉迪科法尼,那裏有一家幽靈般醜陋的小店,曾是曆代塔斯卡尼大公狩獵的居住地,似乎一切謀殺與鬼怪的故事都來源於這間小店。它裏麵到處是雜亂的長廊,陰森森的房間。在熱那亞也有幾座看起來恐怖的古宅,表麵看來與其中有一座感覺極為相似。陣陣陰風吹過小店,隨之吱呀作響,到處都是蟲蛀的痕跡,不時地灑落下來一些粉末,偶爾還會聽到房門開合的聲音與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情景。整個小鎮看上去就像是懸在旅館對麵的山坡上。住在這裏的全都是乞丐。一旦看到有馬車開過來,如鳥群見到獵物一樣,他們立即蜂擁而上。
在我們經過拉迪科法尼後的一處山口時,山風異常猛烈(正如他們在酒店裏警告過我們的那樣),我們不得不讓我的妻子走下車來,免得連人帶車一起給刮跑了。站在向風的一麵,我們緊緊抓住馬車(真是好笑,我們還沒忘緊抓住它),怕它也被風吹跑,吹到不知什麼地方去。單就風力而言這場陸地狂風,足可超過大西洋上的颶風。狂風席卷了位於右側山脈間的大片河穀呼嘯而過。當我們懷著恐懼的心情又看了看左側的大片沼澤,那裏連一處能依靠的灌木或樹枝都沒有。一旦我們被吹離了地麵,一定會飛到大海上或太空中去。天空中飄舞著雪花、冰雹、雨滴,夾雜著電閃雷鳴,伴有著的大霧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翻滾向前。這時我們心中一片黑暗,孤單、恐瞑到了極點。山巒疊嶂,烏雲密布,到處是疾風盡吼,呈排山倒海之勢,這種激動人心的場麵,其壯觀,絕非言語所能表達。
最後能夠離開這裏真是一種解脫,接下來我們平安地通過了陰怖又肮髒的教皇邊界,又穿過了兩座小鎮,其中一座叫做阿誇朋當,那裏正在舉行狂歡節活動。隊伍中有男女三人,他們一個男扮女裝,另一個是女扮男裝,行走街上,街上泥濘深及腳踝,那場景非常淒慘。在黃昏時分,我們終於來到了博爾薩那湖畔,岸邊有一座同名小鎮,那裏瘧疾流行,遠近皆知。除了這座可憐兮兮的小鎮,湖畔四周一間房舍也沒有(沒有人敢睡在這裏),湖麵上連艘小船都看不到。這片方圓27英裏的水域,籠罩在一片淒慘、蕭瑟之下,看不見一草一木。由於剛下過暴雨,路上泥濘難行,我們到時天色已晚。天黑之後,這裏沉悶的氣氛就更加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