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剛好休息,大清早我就過來接唐詩出院了,手裏提著在樓下買的早餐上來,一推房門又見床邊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這仨估計又是被我的貿然出現打斷了談話,個個一副凝重陰沉的神色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瞅著我。

我心裏正嘀咕說真是夠了啊,卻認出來坐在那的一男一女竟是那產科病房的家屬,頓時整個人怔在門口,唐詩勾手讓我過去,拍拍床邊示意坐下來聽。那兩人就是那老婆子和昨天轟我們出來的老頭,夫妻麵麵相覷,又狐疑地盯著唐詩,我心裏正想著這仨演的哪一出啊,唐詩就擺擺手說:“沒事,你們繼續說。”

原來他們一家子是橫縣人,那老頭子姓湯,那女人則讓我們喚她七嬸,三年前舉家遷到這裏,他們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了,那小平頭是二兒子,生孩子的就是他媳婦,喚作程雲秀。因為家裏人都想要生個男娃,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家鄉一個親戚建議他們去拴一個蓮生子,並介紹了個很厲害的幫拴人,全家於是按圖索驥找到了高人,那幫拴人在家裏設了陣擺了法,讓媳婦在老家屋裏住了三天便完事了,至於那過程到底是給拴的幾個,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孩子懷上後舉家自然歡歡喜喜,幾個月下來一切也都還好,直到孩子出生前兩個月,事情開始有些詭異。媳婦不知怎麼著得了怪病,肩膀上出現小片鼻頭那麼大的淤血,一擠壓就痛得叫嚷個不停,當時並沒在意,上上藥也就完了,後來那淤血越長越大,媳婦天天晚上睡著就神神道道地做噩夢叫爹喊娘,一家子這才開始有點後怕,但都已經在預產期了。

最終還真出了事,等孩子出生一看,卻隻生得一個。

“等等。”我聽到這忍不住打斷了一下,問道,“之前確實是懷了兩個嗎?”

七嬸點了點頭說:“四個月時做的檢查,懷的確實是雙胞胎,都是男孩。”

再光怪陸離的東西要胡扯都能說得過去,但確確實實懷在腹中的孩子憑空沒了一個,我怎麼都無法接受,一想到這,我又想起昨天那媳婦發病的事,也不曉得現在狀況如何,忙問道:“對了,你家媳婦,現在怎麼樣?”

“昨晚緩過來了,不過還是有點兒神誌不清,而且……而且……”七嬸膝蓋哆哆嗦嗦地抖,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而且怎麼了?”

“我兒子肩上,也開始長那樣的疙瘩……”那湯老頭子續了話,伸手去拍了拍七嬸膝蓋,一陣搖頭歎氣,看著唐詩說,“昨天見你小夥一看便能說出事來,說不定有辦法化解這事,所以我們……”

唐詩不為所動,像是在思忖什麼似的出了神,片刻才伸手抵了抵眼鏡說:“這事我可以試著幫你們,但不一定能幫得上。”

那七嬸忙點頭應承:“行,行!隻要你救救我兒子,多少錢都行……”

“我不要錢,我隻想知道給你們拴童子的是什麼人。”唐詩靠在床邊坐直身子來,表情帶著笑,語氣卻是說不出來的冷峻。

我奇怪地看著他,那湯老頭也愁得皺了眉頭,摸著半禿的腦瓜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也不知道,是鄉下一個親戚介紹的,說能給拴男娃,特靈準,咱們就讓他來了,後來事情邪門了,我們試著再去找這人,卻找不著了……”

唐詩問:“長得怎麼樣的一個人?”

湯老頭想了好一陣,才含含糊糊地用手比著身高道:“很高大的男人,三十來歲,樣子長得挺上眼的,就是看著有點陰鬱,怎麼說呢……”

唐詩抬手往自己左眉梢上一劃,接話道:“那人眉側是不是有一顆朱砂痣?”

湯老頭思忖了一下,驚訝地道:“對,對,好像是有的!”

唐詩眸色一暗,探身從床櫃抽屜裏取出個夾著支圓珠筆的小本來,一口咬掉筆帽行雲流水地寫下了一串字,撕下來遞給那湯老頭:“你去把單子上的東西買回家搗碎,用鍋隔水蒸著,等鍋裏的水差不多蒸幹的時候,就趕緊取出來放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我湊過去瞅了眼,不看還真不知道這家夥居然寫得一手好字,跟臨帖似的,字字端秀,都是些中藥名字,黃芪、當歸、菖蒲諸如此類。

湯老頭顫巍巍地接過去應承道:“好,好……”

唐詩點了點頭,又鄭重地看著他倆說:“我想現在見見你們家媳婦,可以嗎?”

夫婦倆亟亟應說好。我以為我倆是要到產科病房去,誰料那七嬸說今天一大早他兒子就堅持把媳婦接出院了,我和唐詩隻好跟著她一起打了出租車往她家裏去,湯老頭遵著那單子去買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