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六年,臘月。
京城。
年關將近,大街上到處是忙著置辦年貨的百姓,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間或傳來一兩聲小販的叫賣聲,瞬間又被各種討價還價的聲音淹沒。
瑤光看看日頭,想著也許再加快些腳步,說不定能在午膳前趕回侯府,陪母親和弟弟一起用膳,卻被一名賣首飾的婦人叫住了。
“姑娘,買首飾嗎?”那婦人穿著一身藏青色對襟襦衣,洗得發白的袖口在伸手收錢的時候露出半隻紅翡手鐲,顏色鮮豔,水潤透明……卻是焗過色的。
瑤光隻需一眼便得知婦人戴的鐲子並非是罕見的天然紅翡,而是將棕褐色的翡翠置爐中慢燒而成的焗色翡翠。
但她在意的並不是紅翡的真假,而是那隻手鐲……她似曾見過。
“姑娘,過了年就及笄了吧?”婦人見瑤光看過來,忙熱情地招呼道,“我這都是上品玉簪,質地上乘,樣式別致,不單姑娘自己能戴,還能送於家中姐妹,姑娘挑幾支?”興許是生意好,銀子收得多,那婦人笑得異常燦爛。
瑤光這才回過神,目光掠過攤位上琳琅滿目的玉飾:藥泡的、蒸煮的、盤磨的、扣鏽的……的確都是上品的“假玉”。
瑤光對著忙著收銀子的婦人微微一笑,未停下趕路的腳步,也未點破玉飾的真假——不過是為了算計營生,萍水相逢,人與她無礙,她亦與人無害。
應該隻是萍水相逢吧?
瑤光在拐角的時候,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不知為何,那隻在收錢時忽隱忽現的紅翡手鐲,看起來有幾分熟悉。不止是那手鐲,還有婦人的笑,甚至連婦人說過的話,都讓瑤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在此時,婦人好像感受到了瑤光的視線,突然停下了手中收錢的動作,抬起頭,隔著人群衝瑤光微微一笑,笑容依然燦爛無比,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瑤光皺眉,待要仔細看時,婦人的身影卻被來來往往的人群擋住了。瑤光也就未再理會,腳步一轉拐進了臨街的小巷。
巷子幽深寂靜,隔絕了大街上的喧囂,也遮住了明媚的光線。明明是雪後初霽的正午,窄巷裏卻透著一股肅殺的陰寒之氣。
瑤光不禁有些擔心母親的身體。
母親患有寒症,今年冬天雨雪多,這樣濕冷的天氣,定然又要受一番苦……瑤光將治療寒症的幾個藥方又在心裏對比了一番,直到確定之前選的藥方沒有不妥,所需的藥材也都裝在了身後的包袱裏,她才稍微放下了心。
除了母親,她還有些放心不下年幼的弟弟。
瑤光離家時弟弟堯湛才五歲,知道她要出遠門,小家夥便緊緊拽著她的衣角,她走哪兒他的小短腿就緊跑著跟到哪兒,連覺都不肯睡,寸步不離的守著。
最後不得已,還是師父用了點讓人安睡的藥讓小家夥熟睡過去,她才得以離開。
本以為小孩醒來後會哭鬧一番,可後來接到哥哥的書信後瑤光才知道,弟弟睡醒後沒哭也沒鬧,甚至她離開的事,小孩提都沒提,隻是,不久後卻大病了一場,燒得迷迷糊糊的扯著誰都叫姐姐,讓被叫姐姐次數最多的哥哥好氣又好笑。
如今,三年過去了,不知道當年那個總喜歡跟在她身後,用糯糯的聲音喊她姐姐的小家夥現在長成什麼樣了……瑤光想到這裏,不由得漸漸放慢了腳步。
是啊,已經三年了……
她十二歲時,眼睛因為一次大火受了傷,診治一年仍不見好,直到機緣巧合遇到了師父。
後來,為了醫治眼傷,她跟著師父離開了侯府。
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