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的張酸奶,不喝酸奶的時候我愛讀詩歌,負氣的時候,就用詩歌的精神來鼓勵自己。聶魯達著名的《水手》裏說:“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我們綁在一起,我喜歡水手式的愛情,接個熱吻就匆匆離去。”
是啊,水手式的愛情,2003年,我時刻覺得自己是要離開碼頭遠行的水手,我承認我的賭氣,甚至我給你發了認識以來第一條惡狠狠的短信:我本來就沒有把這個當愛情。
以前你沒有話說的時候就會哦一聲,但現在那個哦字都吝嗇到不用了。大片的空白充斥在我即將出國的時間裏。與此同時,大片的白色也開始充斥在每個人的生活裏。非典來了。
非常可怕的日子我被拒簽。蠢蠢欲動的心像戴上了口罩一樣窒息。我沒有臉回到你身邊。
我11年未能完成的任務
父親在臨終時,將我喊至床前,交代了三件事:你是老大,二十三了,懂事了。我死後,你要對你的母親、兩個未成年的弟弟好;千萬不要換工作;堅決換掉你現在的女朋友。這三件事,你能做到嗎?當時,我已經淚流不止,說話比行將離世的父親還要艱難。一張口,我發現已經不能說話了,說出來全是哭腔,非常難聽,而且又怕這奇怪的語音讓父親更加難過,於是點頭,不聽地點頭,大幅度地點頭,生怕父親看不見。在心裏,三件事情,全部答應下來。
十一年過去了,當初父親交代的三件事,我隻做到了一件。那就是對母親和兩個弟弟,還算不錯。而不換工作,嗬嗬,我已經換了三次工作了。父親的意思我明白,他是希望我有一份待遇相對厚實而穩定的工作。當初從部隊回來,我初定分在武裝部,本應算是不錯了。而我卻願意找一個能夠寫東西的單位,武裝部隻是在招兵的時候點點人數,枯燥,加之從部隊回到同屬部隊編製的武裝部,還是一成不變的老環境,我不願意。父親入土不到三個月,我就從武裝部收拾鋪蓋卷到了可以無限製寫作的單位去了。
至於“堅決換掉現在的女朋友”,在父親床前領受遺囑的時候,我是相當堅決的,可惜,十一年前的那個女朋友,現在還是我的老婆。夢這個東西是很奇怪的。去年的某一夜,我夢見父親了,他說:你的女朋友還沒換,是不是不打算換了?我流了一身大汗,不知道說什麼。惶恐之中醒來,睡衣已經濕透。我知道,20歲以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叛逆、狂放、不願受任何約束,讓父親操碎了心。懂事以後,我突然發現父親的人生經驗大部分都是對的,於是決定從20歲以後開始聽話,可惜父親早早地離開我們,我怎麼聽話,他已經感受不到了。有了這樣的“思想覺悟”,想來對於父親要我換掉女朋友的遺囑,那是應該無條件地執行的。的確,我執行過,可沒有成功。隻是我執行的理由和父親的理由不一樣。
父親要我換女朋友的理由有兩個,一是她的相貌好象與我不相當。嗬嗬,是的,我那些年帥過,也喜歡唱“小時候的夢想,娶個世上最美的新娘”,嘴上這麼唱,心裏也的確這麼想的。可人一大,找美女的觀念就變了。“鳥美在羽毛,人美在心靈”,不知道這句話誰說的,但的確影響了我的審美關。像我老婆這樣的超級心靈美女,我不想放棄。父親的另一個理由是我在城市,她是鄉中學一女教師,兩地分居,日子會很安寧過。可我覺得天天見麵也很煩。隻要有感覺,不怕路遠。盡管我不同意父親的觀點,但並不等於我就不想換女朋友。隻是我有我的理由,這些理由其實也與父親密切相關。
有一天,父親突然說:不要瞞我,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不住院了,死在醫院太沒意思,送我回鄉下老家!父親極聰明,病情是隱瞞不下去了。那好,我們回老家去吧。
上車的時候,父親坐在前麵一排,我和女朋友坐他後麵一排。車行半小時以後,女朋友趴在我的腿上睡著了。父親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很吃力地說:大兒,你來和我坐一塊吧。我於是站起身到父親的身邊去。可是,這時候,女朋友醒了,很不解地看著我,搓了一下眼睛,然後把我按在座位上,又趴在我的腿上繼續睡。我再次起身,她再次將朝座位上按。於是我對父親說:爸,我就不過來了,我就在你身後,能照顧您。
這件事情,讓我十多年不能釋懷。那時候已經確定父親不久人世,在他不多的時間裏,讓兒子過去和他坐一起,陪陪他,這是一個多麼微不足道的要求,但是他的要求被我的女朋友生生地按住了。父親當時會是一種什麼感受,他是不是覺得很傷心?他是不是覺得養兒子太沒意思?這個問題我不敢往深裏想,一想,我脊梁就颼颼地涼!
誠實地說,當時,我願意去父親身邊,可女朋友將我按在座位上,我的心又一陣陣地軟,不忍心她就此醒來。父親死後,我覺得當初沒有到父親身邊,是不可原諒的,這一刻我失去了對兩種情感孰輕孰重的準確把握,這應該視為不孝。一直覺得,我本可以盡孝的,可是我被一雙纖纖細手按住了。而且,我不知道,女朋友當時是否聽到我的父親要我到“前排就座”的請求,如果聽到,她還按著我,這就不是簡單的錯誤了,那是絕對應該被“換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