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何衝來到縣衙前頭的大堂,一夜未曾休息的徐墨瀾看不出多少疲憊,隻是見到身穿官服的陳儒林後有些意外。隨即便向四位官員稽首行禮,並未跪拜。
陳儒林不以為意,笑著道:“徐先生,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麵了。”
枉受牢獄之災的徐墨瀾默然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曹知章最早看出來些許端倪,於是微微往前走了一步道:“大人,現在本案牽涉人員都以到場,不妨對簿公堂,就此審理。”
形勢不知怎麼的有了逆轉跡象,眼下成了曹知章不肯罷休,反觀呂縣令、何縣尉倒是沒了聲音。
陳儒林望向徐墨瀾,徐墨瀾坦然對視,一人眼帶詢問,一人微微搖頭。兩人的動作隻可意會,所以其餘三人並未察覺。
身為清貴京管的陳儒林歎了口氣,伸手下壓,示意四人全部就坐,慢慢道:“這件事呢,本官也清楚個大概,要怪隻能怪何縣尉一時衝動,丟了根款式差不多的簪子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現在看來,多半是誤會了,如今事情鬧得這麼大,真正的賊人說不定已經逃之夭夭了。”
這話可不簡單,絕非僅僅指責何縣尉兩句而已。
陳儒林明麵上隻是翰林院修撰,並無實權,若真要往下死命追究,就有了點越俎代庖的嫌疑。雖說不是不可以,但畢竟牽涉到了許多旁枝末節,更需要在吏部層層上報費去諸多口水,還未必能順利進行。況且何衝家在本地頗有權勢,如果狠下心來前後打點,何衝未必不能安然無恙。
曹知章與徐墨瀾則不同,此次他明確表態偏向這兩人,就已經很足夠了。再要多幫忙,沒義務,也沒精力。再說他不久即將回京複命,如果現在替曹知章與徐墨瀾出頭,到時候自己一走,隻會加劇惡化當下四人的關係,這對為官清正的曹知章與毫無背景的徐墨瀾未必是好事。
這時候做個和事老,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是最穩妥的決定。曹知章後知後覺,顯然也想通了這一點。陳儒林方才眼神詢問徐墨瀾,徐墨瀾也正是此意。令他不解的是為何徐墨瀾一個年紀這麼輕的讀書人,更沒有官場經曆,怎麼也會跟自己所想不謀而合。其他不論,光是這份眼界與格局,就遠遠超出這些縣官不少了。
縣令呂尚與縣尉何衝看他不追究了,自然樂見其成,何衝更是一下就變了態度,自責道:“大人所言極是,是下官捉賊心切,為此還差點連累了曹主簿,慚愧慚愧。”呂尚也在旁連聲附和,曹知章並非不知進退,自然也順應著說了兩句無關風月的客套話。
告一段落後已是中午,陳儒林做主叫上四人一起吃了頓便飯,期間自然是其樂融融。
午後,曹知章等三人紛紛告辭,陳儒林則吧徐墨瀾留了下來,又特地吩咐仆人給徐墨瀾燒水洗澡。等徐墨瀾洗去疲憊後,已近傍晚,陳儒林又把徐墨瀾帶到了他在縣衙暫住的東廂院子裏,兩人在小石桌前坐定,各自麵前擺著一壺酒,借以驅寒。
酒是縣令呂尚親力親為準備的,在廣陵郡有數的幾家大酒樓內,能喝上一壺玉練槌冬釀,才算是上得了台麵的富貴人家,可見呂尚的巴結之心。隻不過呂尚年紀雖大,到底混跡官場這麼些年了,留心諸多細節,驚詫於這位京官大人對徐墨瀾的重視,這才忍痛擺上了兩壇價值百兩的名釀。
等四下清淨後,陳儒林笑著端起酒杯道:“喏!呂縣令給的好酒,至於其中有什麼名堂講究我可不懂,你在牢裏白白挨了一夜凍,正好驅寒。上次還說請你喝酒的,借花獻佛,這不就兌現了麼。”
徐墨瀾同時舉杯,笑意溫和:“多謝大人關心,來日有機會,草民也請大人一次。”敬過後便一飲而盡,既沒有感恩戴德,也沒有受寵若驚。似乎在他看來,再大的官請他喝酒,也不過是還請一頓就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