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下喉,饒是不常喝酒的陳儒林都覺得唇齒留香,忍不住道:“閑來無事讀舊章,寂寞化落滿紙狂。無非佯作驚人語,常是酒後勉為難。當年喝的可是劍南春燒,辣的眼淚直打轉,若是喝的這酒,哪還能作這麼酸的詩啊!”
徐墨瀾抬高視線,恍然大悟道:“原來陳大人果真是當年享譽揚州的榜眼,江南八俊之一。”
陳儒林苦笑道:“怎麼?你還當是假的不成?”
徐墨瀾認真道:“這首詩我讀過,隻是畢竟當時年少,忘了作者姓名。”
這話太過直白,陳儒林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大笑過後,氣氛已是融洽不少,陳儒林給徐墨瀾添上一杯酒,低聲道:“飲者一詩,外人傳得挺風流瀟灑,我現在回過頭看,其實也就那樣。今日你我二人喝酒,不妨徐先生也趁興作上一首?”
徐墨瀾擺擺手道:“遣詞造句實非徐某長處,還是不在陳大人麵前獻醜了。”
陳儒林佯怒道:“本官好歹是你救命恩人,這麼推脫可不夠意思!再說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便是作的粗劣些也無妨嘛。”不是他突發奇想,而是他想看看徐墨瀾是否如他所想,果真有真才實學。
等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旁邊這小子還是一言不發,脾氣向來很好的陳儒林都忍不住想拍桌子了,沒想到徐墨瀾突然開口了:“難辨人間清與濁,聊分杯中聖共賢。醉臥鬆間人何在,情如春雨滿人間。”
說出這首詩後,徐墨瀾還在碎碎念著什麼,顯然並不滿意自己的隨口所作,而一旁的陳儒林卻已經目瞪口呆。寥寥二十八字,以飲酒作延伸,差不多就概括了徐墨瀾這兩天的經曆與感悟。
反複默念著“情如春雨滿人間”一句,陳儒林點頭又搖頭,再度喝下一杯酒後嘖嘖道:“不瞞你說,就僅以今天你這首詩,擱在當年連我在內的所謂江南八俊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想得出來,如徐朗、溫泓那兩個隻會照搬先賢典籍的書呆子,更是想破頭都未必寫得出來。”
陳儒林不善飲酒,而這玉練槌入口香醇而不烈,後勁卻極大,所以幾杯下去後,這話匣子也就打開了,搖頭晃腦道:“我虛長你幾歲,就托大自稱一聲為兄。為兄建議你多去參加些文人詩會、集會,賞花賞月做做詩。淮南、江南兩地士子平日聯係頻密,以你的才學,短期之內便可名聲大噪。屆時若是機會允許,你不妨省去科考這條擁擠大道,走走那些幽靜小路。”
話講得已經有些過界,但徐墨瀾聽懂了,對於這些,他不反感也不讚成,隻是陪坐著小口小口慢慢喝酒。更是在末尾處極為配合地咳了兩聲,算是替陳儒林打個掩護。
已經有些微醺的陳儒林見他如此,也察覺到了當下討論這些不妥,笑著再度倒酒,轉移話題道:“此次恩科,利弊皆有。好處嘛,就是往後有了麵見聖上的無上榮光;至於壞處,自然是策論命題純粹是臨時起意,估摸著要淘汰不少學子。”
“這樣也好。”卻是徐墨瀾不輕不重地給了個評價。
“可若是有人買題,顯然就毫無公平可言了。”這些眾所周知的事,陳儒林自然也不避諱。
徐墨瀾放下酒杯:“若是有人給大人送銀子,大人照收不誤便可,不收無濟於事,收了也權當這次千裏迢迢而來的報酬,無需耿耿於懷。”
再一次不謀而合的陳儒林哈哈大笑,一把扯過徐墨瀾的袖子,衝著他耳朵道:“來來來,這次策論試題先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