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友的家果真如他所言,家徒四壁,一派冷清。
陌然環顧屋子,心裏不禁升起一絲感歎。
徐文友再不濟,也是堂堂招商局長。而在招商局長之前,他做過多年鄉長。一個在官場耕耘這麼多年的人,家裏會窮到如此地步,確實令人匪夷所思。
他家的地板居然沒鋪地板磚,水泥地麵,倒也一塵不染。牆壁也沒裝修,似乎還是白粉牆。一台老式電視機,屏幕的尺寸也就在十四寸。倒是牆上掛著的幾幅字畫,一看還是個值錢的貨。
徐文友的房間麵積也不大,與他這個招商局長的身份嚴重不符。雁南縣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正科級以上的幹部,住房麵積不會低於一百八十平方。
徐文友似乎看出了陌然的疑慮,嘿嘿一笑,顯得尷尬,低聲道:“我是拿了兩套小的,留一套給兒子今後住。”
陌然仔細一看,他的房間也還真如他說的,與普通科級幹部的住房確實少了一半的麵積。於是笑道:“徐局長,你這算盤子打得牛。這樣也可以?”
徐文友正色道:“怎麼不行?我又沒超標,麵積是一樣大的。我沒多占一平方。”
徐家媳婦送上茶來,是個清清爽爽的家庭婦女。一頭短發,別著一把發夾,顯得精神而清爽。
客廳裏一張竹躺椅,躺椅上鋪著棉被,幾張沙發,有一張還露出裏麵的棉絮來。茶幾是老式實木的,上麵一個茶盤,一把茶壺,幾個暗青色的茶杯。頭頂懸著一把吊扇,正呼隆隆地轉,給屋裏帶來一絲清涼。
除此以外,客廳再無別物。
陌然喝了一口茶,頓覺齒頰留香。疑惑地問:“嫂子,這什麼茶,怎麼那麼香?”
徐家嫂子恬靜地一笑,輕聲道:“這是去年秋天摘的野菊花泡的。”
徐文友接上說:“這茶清肝明目,敗火去鬱,雖說是野生的,不值錢,但卻很難討得到喝。”
陌然連聲說是,接連喝了幾口,頓覺心裏一片寧靜。
突然臥室裏傳出喊聲,徐文友放了茶杯,急忙起身進去。片刻後,抱著一頭發花白老婦人出來,小心翼翼放在躺椅上,拿了被子蓋了,才尷尬地說:“我娘,快九十歲了。喜歡熱鬧,聽到我們說話,非要出來。”
陌然肅然起敬,起身凝視老人,噓寒問暖幾句。
老人倒不怯場,拉著陌然的手摩挲幾下,連聲說:“不錯不錯,是個人才。”
陌然奇怪地問:“伯母會看相麼?”
老人咧嘴一笑,滿口的牙齒一個也不在,以至於她臉頰兩邊深陷下去,猶如兩個曆史深潭。
她說話的口齒不十分清楚了,但還能辨別出說話的意思。
“看相?”老人笑:“哪有女人看相的?都是男人幹的活。”
陌然就陪著笑起來,正要轉移話題,老人又興致勃勃地說:“你額頭衝得高,印堂又發亮。看你骨骼,也還清奇。不過……”。
老人欲言又止。
陌然聽她說話,條理清晰,用詞恰當。不禁油然而生氣敬意。通常像她這幫年紀的老婦人,除了會絮絮叨叨,根本說不了幾句囫圇的話。更何況她用的“骨骼清奇”這詞,非一般普通人能說得出。
陌然想追問下去,被徐文友攔住了。輕聲勸慰他母親:“娘,你安靜地休息吧。我們還要談事的。”
老人又笑,歡天喜地的樣子,喋喋不休:“我兒子要談事了啊,我不能多嘴了。我兒子是幹大事的人,是幹部,大幹部呢。”
陌然點頭說是,做出一副俯首帖耳的形態。
徐文友無可奈何地笑,說:“陌老弟,你也來取笑我?”
蘇眉從進來就忙著給徐家嫂子打下手去了。王玉明更是乖巧,一直呆在廚房裏沒出來。隻在陌然進屋的時候探出頭招呼了一聲。
聊了不到幾句,飯菜上桌。徐文友邀請大家上座,自己先去準備了飯菜,拿著去喂他老娘。
徐家嫂子接過他手裏的碗,催促他去陪陌然他們,說客人在,怎能拋開客人不管?陌然笑道:“嫂子,我們都是同事,沒事的。徐局長孝感動天,我們都要向他學習。他是我們的榜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