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縣的嚴打搞得轟轟烈烈,宣傳造勢工作做得熱火朝天。
縣政法委牽頭,公安、檢察、法院三個部門組成聯合宣傳隊,七八台各式小車,在領頭的一輛車上裝了個大喇叭,播放著雁南縣關於嚴打的動員令。縣電視台全程跟著錄播,縣委宣傳部派人參與。
車隊繞著縣城每條街道轉了幾圈,然後按計劃下鄉,沿路廣播轟鳴,宣傳組的人發放資料。
陌然順手接了一張宣傳單,微微掃視了一遍,發現宣傳單上的語言措辭很嚴厲,讓人看了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蘇眉小心地問:“都什麼年頭了,還搞運動。這是誰的主意啊?弄得人心惶惶的。”
陌然便笑,說:“其實,在我們的國情上,任何法律法規都比不得運動來得實在。要說法律,我們現在有多少部法了?兩千多部法,四千多部法規,還不包括五千多部規章。也就是說,大到殺人放火,小到吃喝拉撒,都以法律法規的形式規定了下來。可實際生活裏,又有多少人在遵守?大家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要說違法,你不覺得我們時時刻刻都在違法麼?”
蘇眉嚇了一跳,瞪大眼看著他說:“你亂說,我又違什麼法了?”
陌然笑而不語。
他不是嚇她,陌然在讀大學的時候,就對法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有段時間他還萌生過去考律師的念頭。後來他還是放棄了,原因是他知道不但考律的這條路太難走,就算考上了,今後能不能做一個有良心的律師,他根本沒把握。
法律是規範人們的行為和道德的準則之一,在法律麵前,所有人都應該平等。而現實是,法律在某個層麵,就是一張廢紙,甚至連張廢紙都不如。
像雁南縣這樣大張旗鼓地搞嚴打,在法律層麵來說,本身就是違法行為。可是不采取這樣的手段,又不能遏製越來越沒底線的瘋狂。因此,運動是一段曆史時期的產物。不但有存在的必要,而且還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嚴打宣傳造勢工作持續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戰果開始顯現出來。
首先是縣城裏,過去的麻將館全部關門閉戶,洗腳按摩的小店也銷聲匿跡了。就連人們在飯店吃飯,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嚴打一開始,茶樓、賓館、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街上也看不到胳膊上雕龍秀鳳的人了,每個人都神色凝重,表情慌張。似乎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惹來牢獄之災。
有消息傳來,專案組已經打掉了以雷軍為首的涉黑犯罪團夥,抓了三十幾個涉案人員,但首犯雷軍在逃。
陌然聽到這個消息,不禁苦笑。
又有傳言,這次嚴打下了指標,每個鄉鎮要完成多少拘留人數,刑拘多少人。完不成任務,年底考核不能達標。
許子明就是這樣愁眉苦臉地來了陌然的辦公室,吞吞吐吐半天,才將來意說了意思。
子虛鎮任務巨大,縣裏要求拘留人數不少於三十人,批捕不能低於五人。如此巨大的數目讓許子明夜不能寐。子虛鎮的治安雖說不是天下太平,但一下要湊足這麼多人,還是讓他很為難。
派出所接連開了兩天會,把過去十年來所有違法犯罪的檔案都翻了出來。已經打擊處理的,不可能再把人拉出來關上幾天吧?還沒受到打擊處理的,緊算慢算,無論如何也湊不齊三十號人啊!有人就提議,過去在村裏有過偷雞摸狗的,打架鬥毆的,都算進來。這樣一算,剛好湊足三十個人。而這三十個人裏,居然就有陌生的名字。
陌然聽完許子明含混不清的表述後,心裏冒起一股火來,他冷冷看著許子明說:“許所,你這種運動式的打擊違法犯罪,在法律和道義上都站不住腳啊!”
許子明嘿嘿地笑,雙手一攤說:“老弟,你曉得我的為人,得過且過就好。比如像陌生,不就是打過幾次架嗎?也沒弄出多大的後果來。這事本身過去就過去了。可是現在的情況,你要我怎麼辦?”
陌然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把陌生也抓進去,給你湊個數?”
許子明訕訕笑著不做聲,過了一會說:“烏蒙村裏有個老光棍,被人舉報他日牛,這次老子也沒放過他。”
陌然哭笑不得,說:“老許,你們這樣搞,會出問題的。”
許子明嘿嘿地笑,說:“又不是我要搞的,上級安排下來,我們隻要完成任務就好。至於會有什麼社會問題,會鬧出什麼樣的後果,我能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