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你現在是千方百計,想把我和邵卓生拉在一起了?”靈珊問,“我記得,你曾經批評邵卓生是木字上麵扛張嘴,寫起來就是個‘呆’字!”

“他最近進步不少!”靈珍慌忙說,“上次還買了一套唱片送小弟,張張是小弟愛聽的!”

“小弟哪有唱片不愛聽?”

“怎麼沒有?他一聽交響樂就睡覺。”

“什麼時候你成了擁邵派?”

“今晚開始!”

靈珊瞪著靈珍,歎了口長氣。

“靈珍,韋鵬飛就那麼可怕嗎?”

“我不知道。”靈珍困惑地蹙起眉。“我隻是覺得不妥當,他——和他那個壞脾氣的女兒,反正都不妥當。靈珊,你聽我的,我並不是要你和他絕交,隻要你和他保持距離……”

“好,”靈珊咬咬牙。“我聽你的!”

“那麼,耶誕節怎麼說?”

“有什麼怎麼說?也聽你的!”

靈珍鬆了一口氣,笑著撫摸靈珊的手背。

“這才是個好妹妹呢!”

靈珊看了靈珍一眼。

“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她說。

“當然,”靈珍接口,“這是我們姐妹間的秘密,而且,說它幹什麼?我猜,三個月以後,這件事對你而言,就會變成過去式,就像當初,阿江和我的事一樣。”

靈珊丟下手裏的指甲刀,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往床上一躺,她也用手枕著頭。望著天花板,心裏卻低低地說了句:

“那可不見得。”

話是這麼說,靈珊如果不受靈珍這篇話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從小,靈珊和靈珍間,就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密和了解,靈珊對這個姐姐,不隻愛,而且敬。對她所說的話,也都相當信服。因而,靈珍對韋鵬飛的那些批評,很快地就深種到靈珊的內心深處去了,使她苦惱,使她不安,使她充滿了矛盾和懷疑。

這是個星期六的下午,靈珊又待在韋家。韋鵬飛近來幾乎天天一下班就回家,他回絕了那些不必要的應酬,戒掉了去酒家的習慣,甚至,他在家裏都難得喝一杯酒。他對靈珊說:

“讓我為你重新活過!你不會喜歡一個醉醺醺的愛人,我想戒掉酒,我要永遠清醒——來欣賞你的美好!”

愛人們的句子總是甜蜜的,總是溫馨的,總是醉人的。靈珊在一種矛盾的痛楚中,去傾聽這些言語,心裏卻反複地自問著:

“他是危險的嗎?他是神秘的嗎?他是不妥當的嗎?”

這天午後,因為是星期六,靈珊沒有課。韋鵬飛的工廠卻在加班,他沒回來,隻和靈珊通了個電話:

“別離開我家,我在六點以前趕回來,請你吃晚飯!”

“今天是周末,”她說,“怎麼知道我沒別的約會?一定能和你一起吃晚飯?”

他默然片刻,說:

“我不管你有沒有約會,我反正六點以前趕回來,等不等我,都隨你便!如果你不等我……”

“怎麼呢?”她問。

“我就不吃晚飯!”他撒賴地說,口氣像楚楚。

他掛斷了電話,她呆坐在那兒,發了好一會兒怔。心想,他倒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知道如何去攻人她最軟弱的一環。歎口氣,她望著楚楚,楚楚正在寫功課,這孩子和她的父親一樣,變了很多很多,雖然,偶爾她還是會大鬧大叫地發脾氣,但,大部分時間,她都乖巧而順從,尤其是在靈珊麵前。

“阿姨,我的鉛筆斷啦!”楚楚說。

“鉛筆刀呢?”靈珊打開她的鉛筆盒,找不到刀。

“不見哩!”

“你總是弄丟東西!阿香呢?去叫阿香找把鉛筆刀來!去!”

“阿香買麵包去哩!”

“哦。”她站起身來,想找把鉛筆刀。

“爸爸書房裏有。”

靈珊走進了韋鵬飛的書房,她幾乎沒有來過這個房間,房子不大,靠窗放著一張很大的書桌,桌上有筆筒、便條箋、鎮尺、釘書機……靠牆有一排書架,裏麵陳列的大部分都是些鍛造方麵的工具書,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居然也有好多文學書籍,都是些小說;有紀德全套的作品,有屠格涅夫的,還有海明威和雷馬克的。她走到書桌前麵,在筆筒裏找到了鉛筆刀,正要退出這間書房,她腦子裏猛然響起靈珍的話:

“你對他了解多少?又認識多少?”

她回到書桌前麵,帶著些兒犯罪感,她輕輕地拉開了書桌中間的抽屜,裏麵零亂地放著些圖表、名片、回紋針、三角尺、儀器盒等雜物,她翻了翻,什麼引人注意的東西都沒有。她再拉開書桌旁邊的抽屜,那兒有一排四個抽屜,第一個抽屜裏全是各種“扳手設計圖”,什麼“活動扳手”“水管扳手”“混合扳手”……看得她眼花繚亂。她打開第二個抽屜,全是“套筒設計圖”,她索然無味,再打開第三個抽屜,竟是“鉗子設計圖”!她關好抽屜,心想,這個韋鵬飛並沒有什麼難以了解之處,他不過是個高等“打鐵匠”而已,專門製造各種鐵器!想著,她就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轉過身子,她預備出去了,可是,出於下意識作用,她又掉轉頭來,打開了那最後一個抽屜,一眼看去,這裏麵竟然沒有一張圖解,而是一抽屜的書信和記事簿。她呆了呆,真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她卻沒有勇氣去翻閱了。呆站在那兒,她猶豫了大約十秒鍾,終於,她伸手去翻了翻信封,心想,我隻要看看信封,這一看,才知道都是韋鵬飛的家書,看樣子,是他的父母寫來的,封麵都寫著“高雄韋寄”。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隨便拿了一封,抽出信箋,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