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誘殺金東漢(1 / 3)

誘殺金東漢

新星

作者:王躍斌

樂景從二龍山回到密營,宣布解散隊伍後,他獨自一人躲進樺樹林裏,來回踱步,腦袋低垂,兩腿沉重,一雙布鞋拖得草皮簌簌簌地呻吟,刺得他的心陣陣痛楚,像一根根針。他沒有想到策反機槍連的行動會泄密,更想不出泄密的奸細會是誰,腦袋渾漿漿的,像一鍋煮爛的粥。除卻犧牲的偽軍連長,再知道這件事的,隻有他師長樂景,政治部主任鄭慶,還有另三位團長。

樂景正絞盡腦汁地想,忽然聽到沙沙沙的腳步響。他回頭,就看到了政治部主任鄭慶。他沒有迎向鄭慶,隻是左手扶上一棵老楓樺,右手哢嚓哢嚓地摳撓著樹皮,眼睛盯著鄭慶朝自己走來,一步步腳步沉穩。

鄭慶走到樂景麵前,拉過樂景的右手,將左手壓上樂景的手背,輕輕拍擊兩下,拍得一團樹影在他臉上斑駁陸離,低沉著聲音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事既然已無法挽回,你也就別跟自己過意不去了,回窩棚吃飯吧。樂景的眼淚就在眼圈裏轉。他尷尬鄭慶一眼,痛苦地說,可,這損失太大了。我僅僅接回來二十個起義弟兄,卻犧牲了我十六名戰士。鄭慶皺起眉頭,長長地打個唉聲,說,看來,是我們內部出了……奸細。樂景目光嗖嗖嗖地射出電光:你看看,問題會出在誰的身上?鄭慶眼睛瞄著樂景,抿抿嘴唇,說,最有可能,是……出在三個團長身上。樂景眼色頓時迷茫,像是罩著的兩個霧團。他朦朧著鄭慶,慢騰騰地說,如果問題真的出在他們身上,那我可能就有去無歸了。難道,樂師長,是懷疑我麼?鄭慶的臉色驀地撂了下來,像是突然降落的幕布,眼睛瞟著樂景。樂景搖頭一笑:你看看你,鄭主任這話說的,我就是懷疑我自己,也不會懷疑你啊!鄭慶點點頭,很通情地說,這次失敗教訓很沉重,很詭異,你心情不好,這我理解。我建議是不是把那幾個團長都找來,我們好生追查追查泄密的事?這樣……怕是不好吧。這樣會惹起互相猜忌,容易引起內亂。鄭慶點點頭,說,這事關係重大,我有必要去尋找軍部,將師裏的情況彙報一下,聽聽軍部有什麼指示……鄭慶說到這兒,瞟樂景一眼,稍做停頓,又抬高聲調說,你說得對,我們之間互相猜忌,你懷疑我,我懷疑你,這三師就散花了。

鄭慶跟樂景說是去找軍部,但在尋找軍部之前,他卻先去佳木斯,找到了金東漢。

金東漢原本是三江省偽協和會省本部部長。1934年,他密謀策劃,製造了共產黨東滿特委內部的互相猜疑,互相鬥爭。結果,他渾水摸魚,趁火打劫,先後逮捕、誘降了中共東滿特委代理書記朱明,特委組織部長李相默,第二軍一師師長安鳳學等近千人,並收繳抗日武裝步槍二百五十條,手槍八十二支、子彈七千五百六十八發。因此,他被日本人譽為偽“滿洲國基礎”,再被派往偽三江省,擔任偽協和會省本部的部長。那時,三江省的抗日運動正風起雲湧,如火如荼,形成燎原之勢。日本人想利用金東漢,幫助他們撲滅這股熊熊燃燒的大火。金東漢也真不辱使命,他上任伊始,便重耍挑撥離間、招降納叛手段,先利用叛徒追殺了東北抗日聯軍第七軍軍長陳榮久,而後,又策反了三師政治部主任鄭慶。

鄭慶走進金東漢辦公室時,金東漢正在寫報告。他見鄭慶進屋,立即從寫字台後站起身,高舉兩手,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而後笑起一張方臉,目光睥睨著鄭慶說,歡迎啊,歡迎我們的諜報英雄。鄭慶躲開金東漢曖昧的目光,低聲下氣地說,多托天皇洪福,部長栽培。隻是……隻是這次行動多有傷亡,我內心不安。金東漢拈拈唇下黑胡,得意地說,死的都是你們支那人,不足為惜。鄭慶覷金東漢一眼,心頭便罩上一層淒涼,喉嚨裏嗖嗖嗖地朝外冒涼風。他是想起了一句老話: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金東漢就賊賊一笑,他猜得出鄭慶此時的尷尬,便將椅子朝後挪挪,繞過寫字台,走到鄭慶身邊,拍拍鄭慶肩膀說,你的不一樣,你的是人才,我的會好好地獎賞你。鄭慶抬起頭,哭喪著臉說,我不想得到獎賞,隻要部長要我留在城裏,讓我安安生生地過日子,我就感激不盡了。金東漢凝起劍眉,疑惑地問,你,這是為什麼?鄭慶兩腳像是踩在棉花堆上,飄著聲音說,我從樂景的眼神裏看出來,他好像在懷疑我了。金東漢睨鄭慶一眼,不以為然:你的工作剛剛開始,大展宏圖正是時候,別說這樣喪氣的話。作為男人,活在世上,就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別人不說,就拿我來說吧。我金東漢最早信奉的是共產主義,如此,我就從朝鮮到蘇聯去,參加紅軍,跟白軍作戰。後來,我對蘇聯不感興趣了,就回到你們中國,當吳佩孚的第一路司令官,參加直奉戰爭,幫吳佩孚打張作霖。最終,選來選去,我還是選中了日本。為什麼呢?用你們支那人的話說,就是賢臣擇主而事。當今亞洲,唯有日本可以充當霸主,也最終會稱霸世界。所以,我勸你也要走我的道路,給日本人出力,將來會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金東漢侃侃而談,滿臉洋洋得意,嘴角處溢出兩道吐沫,不時地瞟上鄭慶一眼。

鄭慶麵紅耳赤。他耐著性子等到金東漢結束長篇大論,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那麼……部長還……要我幹什麼呢?金東漢伸出舌頭,用舌尖抹抹右嘴角,再抹抹左嘴角,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我讓你繼續留在抗聯裏邊,挑撥離間,製造矛盾,讓他們互相猜忌,互相殘殺,我們坐收漁利,再找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我怕……鄭慶想說,等不到他將抗聯整亂,抗聯就會先發現了他,要了他的命。再看看金東漢滿臉肅殺的神色,他又吞回了想說的話。金東漢當然知道鄭慶想說的是什麼,怕的是什麼,但他並不挑破,隻是給鄭慶打氣:路的,要一步步地走;事的,要一件件地辦。你現在首要做的,就是盡快策反樂景,把第三師搞垮,或者是把他們拉到我們這邊來。

真他媽的二鬼子,連說話都模仿日本人。鄭慶不太感冒金東漢的指指點點,可他又不敢反抗,隻好說,部長不了解樂景,他跟我不一樣,他是個堅定的抗日分子。不。金東漢搖搖頭,說,以我的經驗,在高官厚祿、金錢美女麵前,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無動於衷。隻要你使好反間計,挑撥他與左膀右臂的關係,再讓他成為孤家寡人,讓他感覺到四麵楚歌,說不定不等你去找他,他就會來找你找我。好了,我不多說了,從今天起,你的獎金折上又多了三千塊錢。除此之外……金東漢說到這時,他眯縫起眼睛,嘻嘻一笑,又說,我還想特殊獎賞獎賞你,你還想要些什麼?鄭慶周身就躁起一股欲望。他瞟金東漢一眼,吭吭唧唧地說,我們成年累月在大山裏呆著,見了個老母豬,都像見了貂嬋一樣。金東漢聽了,仰麵哈哈大笑,哈哈哈大笑。笑過了,他低下頭,拍拍鄭慶肩膀,說,中國的菜,朝鮮的牛,日本的娘們,美國的樓。今天的,我帶你去鶴琴班,新來的日本妞,水靈得像小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