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平原開花行動(2 / 3)

遲福龍說:“哪能呢?可惜了。”

樸石爾說:“估計這一頭晌,思賢廟被咱們連根端掉的消息,傳遍四麵八方了。濱江省的鬼子從西邊來,興安省的鬼子從東邊來,肯定得在思賢廟周圍拉上大網搜捕。三五十裏方圓,都沒好。你說咱們不駕上馬車,行嗎?”

張大波說:“咱們樸隊長,高明的人。人家那是奉天人,大城市人,張學良辦的大學裏喝過墨水的人。”

李木:“咱們這一頭晌大馬車一氣跑出去百八十裏,早跳出敵人的圍剿圈了。”

三十個人,一車黑製服,假冒警察,另一車黃軍裝,假冒滿洲國軍。拉荒走也好,過大土圍子也好,明刀明槍,一路上還真沒人敢阻攔。小分隊在一個名叫前半拉城子的村屯住了一夜,號下了大地主康金貴家的大院子。接著又西行一天,在霍家窩棚屯西邊的大牛棚住了一夜。

說話之間太陽剛剛一杆子高,兩輛馬車來到了馮樂鎮。鎮口,土牆子半人高,但是煞有介事地排列兩個刺弦滾子,倆刺弦滾子之間留下隻能走一個人的道口。倆哨兵,中國人,刺刀,大蓋槍,麵孔冷冷的,那麵孔精瘦精瘦比妖精還瘦。別看偽軍哨兵跟個擺設似的,哨兵背後的土炮樓子上,卻架著機關槍,站著倆正規日本兵。

樸隊長看著離鎮口還有三四百米,就讓全體戰士下車,排列兩條縱隊。老樸喊著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先黑後黃兩塊隊伍,加上隨後跟進的兩輛大馬車,每個車上還亮出輕機槍,臥著機槍手。站崗的哨兵一看,問都沒問,趕緊持槍敬禮,挪開倆刺弦滾子騰個扇麵,讓石爾小分隊通過。馮樂鎮口炮樓上的日本兵看著,以為下麵的偽軍哨兵都問訊明白了,他們看著也就看著,管都沒管。隔三差五的,總有兵警路過馮樂鎮,或者是從北向南往肇州街裏去的,或者是從西向東往肇東城去的。

進了馮樂鎮,小鎮也是一個十字街。不比思賢廟繁華。

遲福龍在大街上拽了拽隊長樸石爾的衣角,悄悄問:“咱是路過呢,還是砸吧砸吧呢?”

樸石爾說:“要路過倒是捋順調陽,可那也不是咱們小分隊的脾氣啊。我看,先找個大館子,吃著歇著踅摸著,把風水看明白了,晚上就熱鬧熱鬧。”

十字街的東邊路側,坐北朝南,一個大院落,老字號“盛吉好”,前頭的門臉是大原木搭建的牌樓,掛八個紅彤彤大幌。八個幌的飯館子,意思是你點啥菜能做啥菜。

“盛吉好”老板崔武看見一隊人馬進了大院,連忙迎了出來。樸石爾摸了摸胸前的第二個紐扣,崔武看見,一愣,連忙也摸了摸大褂上的第二個布紐扣。樸石爾摘下大蓋帽用手指彈了彈灰塵,崔武也連忙摘下禮帽用手指彈了彈灰塵。這是抗聯地下交通站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接頭暗號。樸石爾用朝鮮話嘟囔了幾句,崔武也用朝鮮話嘟囔了幾句。

樸石爾回頭對人馬說:“找三個大桌,你們坐下。派倆哨兵,看著大車。”然後使個眼色,對崔武說:“點菜,走菜,我們還有公務呢。”

崔武連忙喊夥計給擺桌,上茶,又把樸石爾讓到裏屋賬房。倆人嘮起來,原來都是海倫縣老鄉。樸石爾說:“我小時候家在海倫的大北邊,通泉屯子,後來搬到大西邊,崔連仲屯。”崔武說:“崔連仲屯?我姑姑現在還在那屯住呢,我老家倫河的。”

崔武悄聲說道:“大前天,巴彥縣那邊的思賢廟,是你們弄的吧?濱江省裏來了緊急通令,嚴加盤查流竄紅匪。都以為咱們部隊隻能鑽苞米地高粱地呢,誰想到你們是明火執仗,架著大車,跑著大路,真是尿性啊。”

樸石爾說:“兩壇子銀圓,你留下一個半,給山裏琢磨過冬的棉花布匹,想法送到鐵力跟前的透籠山裏。另外,我們得在鎮子上鬧鬧,你說說情況吧。”

崔武說:“鎮子裏,沒有多少日本人,警察署號稱五六十人,也不足性。有個小銀行,日本人管著。”

樸石爾說:“那就晚上解決了吧。”

崔武說:“你們大啦呼哧進了我的店鋪,全鎮都看見了。咱這個交通站建立到現在,沒暴露,不容易。這麼著吧,吃飽喝足,你們從北門出鎮子,半夜再摸進來。”

樸石爾點點頭。

崔武說:“我弄三十套便裝,一會出去你們帶上。打仗就穿便裝吧。”

這天(9月13日)零點三十分,馮樂鎮槍炮轟鳴,不到一袋煙的工夫,擊斃偽軍三人,日本教官一名,擊傷偽軍兩人,俘虜偽警察十七人,繳獲小銀行現金八萬元,鴉片兩千包,步槍二十七支,步槍子彈三千發,手槍四支及手槍子彈兩百發。

崔武的“盛吉好”酒店,大門也挨了兩顆手榴彈,他還用白繃帶把左胳臂包紮得飯碗粗,沒事似的躲過後來的日軍大搜捕,繼續為抗聯潛伏。

黎明時分石爾小分隊迅速轉移,駕馭四輛馬車,先向北,再向西,沒了蹤影。於13日七點半他們占領了馮樂鎮東南約八裏地的榆樹屯部落,對被俘虜的偽警察進行教育,然後將他們釋放。

宋站鎮遭遇挫折

五天以後,9月18日,是“九·一八事變”九周年,樸石爾帶領小分隊進入肇東縣境,要打個漂亮仗洗雪國恥。他們選擇了宋站警察署。四挺機槍從四個方向打得偽警察署魂飛魄散,眼看就要拿下,情況卻急轉直下。

由於七八九三個月在大平原上,抗聯派出多股精悍小隊把地麵攪動得風起雲湧,濱江省、興安西省、興安南省、龍江省聯合行動,積聚日偽軍機動快速反應部隊,配備了戰馬、汽車、摩托車、裝甲車。

雖說宋站是中東鐵路上的一個小火車站,但是鐵路把北麵的安達和南麵的肇東連接得緊密。所以在宋站剛剛打響不到半小時,鐵路、公路日軍偽軍反應急速,從安達、肇東、昌五、蘭西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大批日偽軍趕到。

抗聯石爾小分隊突然被大批日偽軍包圍,樸石爾才感到攻打鐵路線上的宋站是一次失誤。宋站一馬平川,突圍不易。樸石爾帶領十四人,四挺輕機槍和兩個擲彈筒開道,從東向西拚殺,往肇州方向運動。副隊長遲福龍帶領十四人,也是四挺輕機槍和兩個擲彈筒開道,從西往東向慶城(現在的慶安縣)轉移。

打馮樂鎮繳獲的八萬大洋沉甸甸地綁在四匹戰馬的馱子上,張大波牽著這幾匹馬。他一看大事不好,跟著樸石爾跑到大草房屯、毛官甸屯,就故意掉隊了。趁著日偽大部隊向西追擊抗聯,他拚命向北騎馬狂奔,跑到百裏外的連家圍子,已經傍晚。大墾荒戶連大掌櫃的,見到他就一個人,還使勁拍打圍子的大門,就放了進來。張大波拱拱手,先把一百現大洋送給連大掌櫃。說道:“山不轉水轉,給個方便,別的,別打聽,住一宿,我就走。”第二天,張大波打扮得溜光水滑,雇一台馬車,又雇一老一少倆娘們跟車,假裝走親戚,向北再向北,到了安達縣城。轉乘火車,跑哈爾濱,然後又跑到新京(長春)躲了起來。

肇源街兩度血戰

轉眼之間,初冬十月。經過二十多天的隱蔽、休整、集聚,石爾小分隊在鬆花江邊一個名叫靠山湖的小島嶼上,多少恢複了一點元氣。小分隊吸收了一些自願參軍的獵人、漁人。樸石爾花光了餘下的大洋,為全隊二十三個戰士添置了棉衣、棉褲、羊皮筒子和牛皮靰鞡鞋。

不久,抗聯地下聯絡員送來緊急命令,要在幾天後襲擊重鎮肇源街。原來是遲福龍副隊長帶領殘兵突圍,打進小興安嶺西麓,在鐵力老金溝抗聯大本營向首長彙報了行動。首長果斷下令,由遲福龍十三個石爾小分隊員做向導,派出一百來名精幹騎兵,直插平原,給妄自尊大洋洋自得的敵人殺一個回馬槍。

這一百二十多個勇士,喬裝打扮成日軍偽軍,從小興安嶺西麓的鐵力出發,途經慶安、綏化,渡呼蘭河,跨越中東路,於10月4日,到達肇州縣的李道德屯(現在肇州縣托古鄉大溝村境內)。李道德屯已經是抗聯在平原展開鬥爭的秘密營地了,挖了個大地窨子,地下黨就在那裏跟四周村屯的抗日組織秘密碰頭。兩年前派到平原上的抗聯幹部,已經發動周圍百裏方圓許多鄉村成立了抗日救國會。

樸石爾帶領小分隊連續四天,夜行晝伏,經由岔格岱屯、王大酒簍窩棚、豆芽崗子、孟克裏屯,最後在10月6日淩晨,來到距離肇源城二十裏的奧本台屯(也有寫作敖木塔的)。這時遲福龍當向導的一百多騎兵也進入了奧本台。當地有土匪轉變的民眾抗日武裝,號稱“三岔口”的六十來人,也來響應。

奧本台距離肇源街不到二十裏。清晨,一百二十多個抗日戰士向肇源街進擊。可惜天不作美,忽降大雨,道路泥濘,使進擊速度放慢。天亮時分,戰鬥打響。日軍調集了肇源、肇州、肇東以及哈爾濱臨近三肇的部隊,三麵包圍抗聯把抗聯從肇源街邊,漸漸又壓縮在奧本台附近的莊稼地和墳地裏。

樸石爾、遲福龍與重新彙合的小分隊埋伏在墳崗子上,四個擲彈筒嗵嗵地轟擊,一打一團煙,煙霧裏斷胳臂斷腿亂飛,讓鬼子哭爹喊媽。八挺輕機槍噠噠噠,彈彈咬肉,壓得日偽軍抬不起頭來。抗聯騎兵趁機發起衝鋒,馬刀砍瓜一樣,日偽軍腦袋嘰裏咕嚕遍地打滾。

日偽軍三千人馬,其中日軍二百士兵葬身戰場,偽軍傷亡四百,而抗聯犧牲六十多名戰士。尤其在墳地裏掩護大部隊突圍的石爾小分隊陣亡大半,隻剩十六人被當地漁民劃船渡過鬆花江脫險。樸石爾、遲福龍最後壓陣,一人一挺輕機槍,左右開弓橫掃。他倆看著小分隊的船隻已經過了江心,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