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一本書去遠方
不是那種陽春三月閑坐庭下看細雨的女子,也就不敢貪圖文藝範小清新這些詞了。可某個下午坐在書桌前,想起帶一本書去遠方的日子,從書櫃找出《客廳裏的欲望列車》,又讀扉頁用繁體字寫的那段話:買了這本書好長時間,卻沒料到是在旅行中讀完。拿這本書的陌生人,你好,在無聊漫長的旅行中,願我的書可以陪你去旅行。這是我最後一次離開曼穀時從客棧書架上帶回的書,作為交換留下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扉頁上寫著:想象的理想狀態和醒悟的自由感覺。
熱愛逛唱片店和書店的人必定會在背包放一本久買又未讀的書,我站在書櫃前大概三分鍾後,抽出丹·布朗的書即刻出發……帶一本書去遠方,在飛機上、汽車上或海灘邊,和書一起旅行,如同有另一個人的人生相伴。
旅行和閱讀都是很私人的行為,不需要刻意討好誰,若行囊中有一本書的位置,那每個人所帶的書一定不會相同,有人讀《在路上》,有人就會讀《建築學概論》,也有見過帶《十萬個為什麼》躺在蘇梅島的沙灘椅上看得津津有味的人。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帶上一本書有的人是圖解悶,有的人是跟著書去旅行,有的就是想放鬆片刻看回書。
曾經我也不知道自己屬於哪種人,又或者根本不需要把自己畫圈圈框起來,旅行根本就是一種自我追逐的過程,走著走著自然就會有“我是誰”的答案。
離開曼穀我就去了緬甸,在這個更難看見中文字的國家,隨身沒有一本書相伴,會覺得連時間也在滿懷惡意地流淌,幸而還有交換來的《客廳裏的欲望列車》,原以為是個香豔故事,不料通篇講的都是火車收藏。昏昏欲睡的萊茵湖午後,總有一場如期而至的雷雨,能讀些自然幹淨的文字該多應景,我翻開客棧角落堆成小山的書堆,一本本地細找,泛起邊角皺巴的《南行記》就躺在最底層,抽出書拍掉灰翻開扉頁——我喜歡讀扉頁,那裏的空白大都留有書主人的幾行字。果然,留書的女子寫下她的話:一個人的旅行,雨後的萊茵湖,清冽如絲的日子,我會記得。作為交換,留下一本帶走一本,我開始重讀《南行記》。文字雖沒有溫度,卻又傳遞出暖日般的和煦,旅行突然多了兩個伴兒,一個是短發齊肩眼神憂鬱的留字女子,一個是眉淡善目娓娓而談的宗璞。
兜兜轉轉又從緬甸回到泰國清邁,考慮著把手裏的書送給誰,每一本書流轉過的主人都寫過他的收獲,讓隻有鉛字的書有了更特別的價值,會想珍惜地將它傳遞去更遠的地方。清邁城裏的幾個中國人打算聚會過端午節,我帶著書就去了,幾個人湊一起把包裏的書拿出來,我忍不住笑得出聲,那本《客廳裏的欲望列車》又出現了,翻開扉頁,看看它離開我後去了哪些地方,輾轉了什麼人,一時語噎——我帶著它去了緬甸,它周遊了緬甸,又去了印度,再回到泰國,比我去的地方還要多得多。我開始認真地讀《客廳裏的欲望列車》,一個從童年開始就迷戀火車的人,曆經各種故事收集火車模型,當以為人生山窮水盡時又終遇柳暗花明,收藏之路也恰如人生旅程。看完書後我抱著書睡著了,在旅行的另一種意義之端,那天我就是一本書。回國後,這本書被放在書架一角,偶爾抬頭看見,它的旅程和我的旅程如幻象浮現眼前。
到今天也不知道那本被我放在曼穀的《達·芬奇密碼》流浪去哪裏了,曾托人去客棧書架看,得知早已不見蹤影,或許它去了它的遠方,一個我再也不會遇見它的遠方。我仍有時想起,帶那本書去見過的陽光、大海和建築。
蔡康永說,帶書,對旅行很重要,讀書的美好時光幫我們更深入世界,或更深入自己。畢淑敏也曾說過,要麼旅行要麼讀書,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我想說,讓身體和靈魂都在路上,讓旅行這顆種子來喚醒自己,看清世界溫柔的冷漠,殘酷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