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這頓晚餐對於蔣軍國來說算什麼,但對他而言,這就是一個開端——一個重要的、他等了很多年的開端!
蘇澤錦的目光突然又停留在自己的外公身上。
他很少這樣靜靜打量著自己的外公,以前不管什麼時候,外公總會注視著他,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上見縫插針地教他各種道理,而現在……雖然知道坐在外公旁邊的自己才是那個時間上的自己,但這還是讓他有些別扭。
他晃了晃腦袋,不再將精神放在這種細節上,而是盯著林美君默默往下想:
4月24號的家庭晚餐上,雖然是他開口邀請蔣軍國過來的,但出於對林美君的不屑與仇恨,他始終沒有正眼看過對方一眼……事實上,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三次見到這個女人。
這麼多年來,商場中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說他外公挖到蔣軍國這個上門女婿是挖到了寶,不止在妻子死後情深意重地為妻子守了三年,還將老丈人的省級優秀企業打造成全國優秀企業,在這種股市極度不景氣的情況下,不止沒有讓看好蘇氏的股東虧過一分錢,還隱隱有帶著蘇氏走出國門邁向國際的趨勢。
可是誰知道……
蘇澤錦的麵容抽動一下,唇角扭出一個譏諷的微笑。
不,應該說,誰在乎呢。
誰在乎三年後跟著蔣軍國第二任妻子過來的孩子,實際上就是他爸爸的私生子?
僅僅比他小半歲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他爸爸出軌,他媽媽不會患上抑鬱症。
如果不是他媽媽的自殺讓他外公心力憔悴,蔣軍國也根本不可能竊取蘇氏董事長的位置!
對同一件事,當事人與外人永遠是兩種感覺。
哪怕已經隔了這麼多年,哪怕當初還隻是一個小孩子,蘇澤錦也清清楚楚地記得與林美君前兩次見麵的每一個細節。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他媽媽剛剛下葬的第二天。
蔣軍國一大早就出去了,外公帶著他在媽媽的臥室裏坐了一個上午,老人看著臥室裏的每一件擺設,他則在一旁堆著積木。
後來他問自己的外公,“外公,爸爸去了哪裏?”
外公,爸爸去了哪裏?
這麼多年來,他每一次想起自己曾經的問題就止不住地想要發笑。
因為外公隨後帶他去了那個小區。
他看見本來應該在辦公室處理事務或者緬懷他媽媽的男人站在小區的滑梯前,抱著一個和他差不多的男孩一下一下向上拋。
孩子的歡笑和大人的“嘿呦”聲同時傳進他的耳朵裏,那個時候,林美君就亭亭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唇角帶笑。
他當時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隻是在被外公帶回家的時候止不住地害怕。
然後他問了第二個蠢的問題。
“外公,爸爸為什麼從來沒有這麼抱過我?”
那些人是誰?我不喜歡他們!
後麵的一句話,蘇澤錦囁喏著沒有說出口,現在回想起來,五歲的小孩子也足夠明白有些事情如果問出口,世界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然而實際上呢?這點孩子的心計毫無意義。
當天下午,蔣軍國在和平常一樣的時間回到家裏,他對著外公說“我在墓園呆了一會”,接著就將外套交給一旁的傭人。
他衝上去抓住對方的衣服,要蔣軍國抱他起來。
蔣軍國看上去詫異極了,但他依舊蹲下身,把他抱起來,拍了拍他的腦袋……像拍寵物那樣,然後他將他隨手放到了沙發上。
接下去的晚上簡直是個惡夢。
他徒勞地發泄自己的恐慌,將桌子上所有的菜湯都砸了,然後饑腸轆轆地縮在被子裏發抖。
大概直到這個時候,他還期待著蔣軍國出現,期待自己的爸爸能夠發現他的不尋常進而安慰他,然後在他的質問下,明確地告訴他自己和那個女人與孩子沒有任何關係。
但事實上,那天晚上直到最後,蔣軍國都沒有出現。是他的外公坐在他的床邊,隔著被子和他說話,和他說了許許多多媽媽小時候的事情。
他睜著眼睛,從被子的縫隙裏看到天空由暗轉亮,麻雀也像過去的早晨一樣,在他窗戶前的樹梢上嘰嘰咋咋地說話。
他記得自己跟外公說了一句話。
他說,“外公,我不要爸爸了。”
一個月後,蔣軍國成了蘇氏企業的董事長,正式從蘇氏老宅中搬了出去。
他則跟著外公在老宅裏生活,再沒有見到對方一麵,一直到三年之後,接到蔣軍國與林美君結婚的大紅請帖為止。
蔣軍國與林美君的結婚典禮就是他第二次見到林美君的日子。
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懂得蔣軍國與林美君的關係對他媽媽的傷害,也能夠明白直接導致他媽媽死亡的抑鬱症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