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蘇澤錦一直沒有拔開鋼筆的筆蓋,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坐在旁邊的律師已經悄悄地暗示了蘇澤錦好幾次。

這是一份牽涉到幾十甚至上百個億的合同,隻要順利簽下來,他的報酬也是極為可觀的。當然,盡管做父親的還在壯年就給自己兒子這樣一大筆錢非常少見,但他們做律師的給顧客檢查合同漏洞和陷阱是本職工作,而管到顧客的家庭身上,就是明顯的狗拿耗子了。

“有什麼問題嗎?”坐在靠背椅上,一身西裝筆挺的蔣軍國終於開口。四十快上五十的男人聲音渾厚,目光也一點都沒有上了年紀的人的渾濁。

這一疑問就像是辦公室沉默鍵的開關。蘇澤錦轉了手上的鋼筆,跟著說:“蔣董事長已經確定這份合同了?這樣的條件,就不怕後花園的葡萄架倒掉了?”

蔣軍國大概沒什麼心情和蘇澤錦開玩笑,他隻是淡淡地說道:“你沒有去過家裏,大概不知道我的花園裏沒架葡萄架。”

蘇澤錦挑了一下眉。

對方沒有順著他遞過去的梯子乘勢往上,要麼是隱藏得太好,要麼是確實沒什麼想從他這裏得到的。

可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將蘇氏企業的管理權給他?

難道就真是為了當初的合同和承諾?

……這走向怎麼特麼地像是#為再婚兒子怨恨生父二十載難釋懷,求諒解父親苦心孤詣終得一家團聚#。

……不行,簡直太知音體了。

蘇澤錦暗自搖搖頭。他沒有立刻簽約,而是將合同推回到蔣軍國麵前,淡笑說:“蘇氏企業畢竟不是一家人的企業。這麼大的資金動向和公司分割,怎麼也要讓股東弄清楚搞明白,這才是我外公辦企業的宗旨所在。”

這個要求其實有點過分。

蘇氏企業作為一個集團性股份有限製公司,按道理來說,任何重大的決策都需要董事會的同意。而這份合同上割讓給蘇澤錦的蘇氏企業近四分之一的子公司絕對說得上是‘重大決策’了。不過公司在這個時候代表的是當年蘇興民的股份。在蔣軍國繼蘇興民之後,曾經在股東大會上與所有大股東簽訂協議,白紙黑字地明確蘇興民的股份由他全權支配,任何形式的動用都不需要經過股東大會。

其實在那個時候,蔣軍國就想到了今天的情景。

但他以為,蘇澤錦會很快地簽訂合同,而不是提出將決策報告股東大會這樣的要求。

……這個要求,會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蔣軍國認真地注視著蘇澤錦。

蘇澤錦一點都沒有回避對方的視線。

在蔣軍國的眼睛裏,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以一種怎麼樣都掩不去的意氣風發注視著自己。

他的唇角和眼尾天生地微微揚起,在他注視你的時候,哪怕本身並沒有笑意,也會讓人覺得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著你。

這是一張很漂亮的、中性甚至有一點陰柔的麵孔。

和他的媽媽簡直一模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後,蔣軍國幾乎控製不住地輕顫了一下。

他不再磨蹭,幾乎用飛快地語氣說:“好,沒有問題,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我會將決策通知股東大會。”

蘇澤錦又挑了挑眉。

是通知不是說服呢,看看,蔣軍國的手段果然不是蔣容旭能夠比擬的,二十年年年盈利的經營,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所有,蘇氏企業的股東大會恐怕已經完全成為蔣軍國的一言堂了。要是蔣軍國徹底不放手,他恐怕真的隻有先毀了蘇氏企業再重建這一個辦法了。

但這一次,事情倒還真的往好的方向轉了一個彎。

不管怎麼說……總是個好事。

但這件好事事實上並沒有給蘇澤錦帶來多少好心情。

一直到從蔣軍國的辦公室離開,再在蘇氏企業員工隱晦的好奇與身旁律師露骨的討好中坐上了車子,蘇澤錦都覺得心裏像是壓了塊石頭一樣難受。

這多半源於自己一直以來的堅信被顛覆了的緣故。

他從來沒有想過,也許蔣軍國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無恥冷酷……

蘇澤錦坐在駕駛座上翻著手機的通訊錄。

這個時候,他迫切地需要找個人來聊聊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陳簡,但陳簡這兩天挺忙的,而且他之前也任勞任怨地跟著他為了車禍的事情跑了好久,就算對方是他心情的垃圾桶和腦袋的中央處理器,也得給對方一點休息整理的時間;其次就是他的外公,他非常需要一個年長的長者來解開他心中的徘徊和猶豫,但不管怎麼說,他媽媽都是因為蔣軍國的出軌而去世的,他不能也不想跟自己的外公說任何有關於對蔣軍國的感情的動搖;而其他的那些朋友……都在國外,而且他也不習慣將這種非常私密的事情告訴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