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人穿上縐絲衣衫,蒼白的顏色,上麵秀有大朵的牡丹和菊花,麵料考究。腳上穿著黑色方口布鞋,鞋麵上有一對鴛鴦。她靜靜的坐在木質圓桌旁,撫摸依然如絲綢般的長臂。可是鏡中已經枯萎的臉,她想,他再也無法記起這會是他熟知的女孩。
一九七八年,都還是童真的麵孔。彷徨而過的時間,是否真實的記錄下這段故事。
那座橫亙冰涼河水的念青橋,橋下的水是這座城每年冬季最早結冰也是最先流動的。它會安靜地傾聽橋上行人匆促的腳步聲,在夜幕低垂時,叮咚地唱著挽歌為黑夜的到來歡舞。它是熱愛夜晚的。
他曾經看到。她在黑夜獨自一人站在念青橋上享受清淨時的樣子多麼悠然,那童真的微笑也是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隻有這座橋記得他對她許下的諾言,又見證這些曾經熱烈的言語漸漸褪色。
十七歲時,他在回家的路上邂逅了在橋的一頭靜默站立的她。
看著沉靜的她,他抽出了畫筆,在白紙上記錄下她精致的麵孔。她每天都去到念青橋,站在同樣的位置上。她知道他會把她溫暖沒好的笑靨記錄下來,他亦知道時日的累積,她已經熟稔這樣安靜地相處。
他們映襯在橋下的河水裏,慢慢相迎而去,波光粼粼的水麵上依稀可見他牽起他的手。
她比他年幼兩歲,但她的故事在他聽起來有趣而驚險,破碎的裂痕剝奪了一個少女對未來的希冀。年幼時因為母親未婚先孕,被帶到姨媽家養著。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由一個性格爽朗的孩子變得沉默寡言,她隻是喜歡獨自坐在房間裏看書繡字作畫。後來姨媽家境衰落,她被姨夫待到南方的一個小城裏,安排在一個以後會迎娶她做新娘的家族裏。
這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大家,有深厚的背景。家族裏的祖輩曾經跟隨朝廷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後被皇帝升為親王,在南方有一處豪華的大宅。後輩承蒙恩德,世代在此居住。
她生活在此,因為環境的優渥,自然與外界的人保持著距離。但是,她隻能被當作仆人隨便受任何人差遣,甚至是奶媽的話她也要服從。十一歲時,她見到了今後會嫁的男人,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是孩子更為恰當。
一個腿上有惡疾右眼看不到的孩子,麵目醜陋,偏執狂妄。一直都被安排在偏房裏,不想讓外族的人看到家裏有這麼一個怪胎。孩子比她年長五六歲,生性已經成形。看到她,喜上眉梢,說什麼也要和她住在一起。
她不依,奶媽就用棍子鞭子抽打她。
即便這樣,她也在那裏生活了四年。這四年,她從未走出宅子半步,受著奴役般的待遇。內心的幻想早已破滅,隻剩下對生的狂熱,支撐著她原本頑固的堅持。
找到機會,她便會試圖逃脫。她帶上所有的積蓄,趁著家裏仆人都沉睡,逃了出來。但是她並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又會帶給她什麼樣的災難。
他被她吸引著,跟著她做驚險刺激的遊戲。每次當他覺得遊戲太過危險時,她都會開心地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他便願意承擔危險背後的絕望,他已經習慣瀕臨死亡。
她說,讓我牽起你的手,帶你去我的世界。
然後他很聽話的把手放在她的手心,溫熱的觸感,卻有強盛的包容力。把他牢牢的吸附,像是靈魂都被她強行抽走。
她帶著他逃課,去到小城北麵的山坳裏,一個荒落的村莊。她對他說,你到家了,我住在這裏。天邊的彩虹浮現,泥濘的小路把他們的褲腿弄髒。一淺一深的走著,她牽著他,他從來都沒有猶豫和向後回望。
他跟隨她走到村子裏,每個村裏人都笑容可掬。一個年邁的老婦走來,牽著她的手,你把他帶來了,走,我們回家。
他被她帶走。
三
山上的雲霧總是那麼美侖美化,山坳裏的村落受到恩澤,雖然沒有十分富庶,但是生存環境與自然相映成趣,衣食無憂,生活的愜意。
他和她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並且早已料想他的家人已經驚動所有的親朋好友一起尋找他的蹤跡,或許還會懲處這樣一個蠱惑人心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