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他和一個國外的商人洽談後出海,一走便是半年。回來之後,對她說了一句話,我們該分開了。她聽著自己的心髒碎裂發出的哢嚓聲,沒有多言,左手握著右手,直到指甲把手掌掐出血來。她知道無論她如何用盡心思挽留都沒有用,從他們一起離開小城開始他就對她死了心,隻是為了維持自己的風度,一直掩藏著感受。
她到處詢問那個讓他迷戀的女人,聽到不同的說法,才知道這些年來他掩飾得如此完美,連她都被他的外表欺騙了。一次教訓使得他更加聰明的利用她內心的倔強和偏執,讓她錯過了他真實的模樣。
她不會再去殺死任何人,既然他已經不再對她好奇,不再對她眷戀,不再因為她而和家族對抗,她也沒有必要去懲罰他的良心,這是這些年他唯一對她說出的真話。
男人對他說,我將要離開這個小鎮。宅子留給你和台台,你們好自為之。
她不肯同意,拉著他的衣角撕心裂肺的哭喊,跪在他的麵前乞求他原諒過去她做的事情。把她在他十七歲時一起出逃的過程完完整整的講述了一遍,他仍然沒有表情,隻是冷漠的說了一句話,那時是我年少無知,受到你的誘惑。
她聽後完全崩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他,你竟然說是我誘惑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他奪下她手中的刀,扔到窗外,你鬧夠了沒有,我應該把你送到療養院去,你這個神經病。
她癱倒在地,小刀在剛才他們爭鬥時劃破了她的手臂,鮮血汩汩的順著胳膊流下來。她聞到血腥的味道,讓人作嘔。懷念次第開放,卻沒有一次結出鮮豔的花朵。
男人帶著船商的女兒走了。
她在一個台風猖獗的天氣,走到念青橋上,劃破了手腕上的動脈血管,跳入冰涼起伏的河水裏。
打漁的農人在河水拐彎的地方發現了她的屍體,認出是這家的女人。農人把屍體帶到家中,台台看著在水中浸泡的已經浮腫的母親,沒有哭泣,沒有指責,沒有猜想。男人回來舉行葬禮,說她母親在台風天氣獨自外出要找他,不幸遇難。這樣敷衍的解釋,台台始終不以為然。她厭惡的看著男人的嘴唇一張一合的編造虛假的故事,心中對她感到不值。
台台偷看了母親在他出海時寫的日記,在一個裝訂粗糙的硬皮筆記本上寫下關於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事情。她從來都認為母親是謹慎細致的女人,做起事來雖然顧慮重重但是考慮周全,隻是在日記上寫下的她全然不知的過往時,才知道原來這個外表倔強,自持拘謹的女人脆弱不堪,為了守候廉價的愛情遍體鱗傷。
天氣並不讓人爽朗,這是他出海後的第三個月。這樣漫長的分別是第一次,我早已清楚他不單純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在外留宿。這個船商的女人確實有著姣好的麵容,像是一朵不張揚的玫瑰,芳香醇厚,沁人心脾。這樣的純真和美好是我從來沒有的,所以我一再放縱他去到別的女人身上找尋我比具有的特質。曾經我也沒有憂慮的生活成長,曾經我也幻想能憑著自己具備的心智來博得他的好奇和寵愛,曾經我也努力為他創造屬於他自己的世界。可是事實不符合我的幻想,他違背了應允我的承諾,自從從軍以來,他就按照他父親的計劃合理的變化著。這也是他父親唯一對我的反擊,並且讓我手足無措。他成功了,達到了他預期的目的,讓我看到他們家族血液中流淌的虛偽和卑劣。所以,現在我輸了。我隻能選擇給自己終結,待到他回來,我會讓他清醒。
台台看著母親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滲透出內心的酸楚和無奈。但是她畢竟是無法翻過現實這座山,她給自己完結也是為了清冷內心。
跟隨母親每日看書練字,她對字句的認知能力已經超越了她的年齡。
時至今日,她仍然有聰慧的天賦,是結合母親和父親的精華。
六
十六歲時,台台被送到市立寄宿學校,與所有人迥然不同,並且格格不入。受到同學的排擠和老師的鄙夷,但她從不去計較,依然保持自己的作風。她的父親再三被老師請到學校,每次顏麵盡失回到家中就對台台一陣毆打。她忍受身體和內心的折磨,這樣堅持了三年。這三年中她一直都保留著寫字的習慣,每天都會寫很多很多。當地的報刊編輯發現她偶然在校刊上登出的文章,與所有同學的文風完全相悖。用最犀利刻薄的話講述故事,給每個人都增添複雜的情景以及感情。她的文章得到她本人的允許後刊登在省裏最大的報紙上,看到報紙的每個人都在驚歎年齡尚小的孩子竟然可以把故事講述的這樣完整而且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