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擺渡的蓑衣客不會畏懼深海。
體內有神農血脈的秦蒼又怎會害怕火焰?
並非蓑衣客與紅燭翁布下的這個局不精妙,事實上,若非秦蒼對自玄域西海那邊傳過來的蠟像技藝有所了解的話,他很有可能隻會在這間假紅燭閣內的所有蠟像與紅燭一同自燃的那一刻才有所察覺。
那時候的亡羊補牢,可就未必為時不晚了。
畢竟身在暗處的薑榆罔也隻是殘魂殘魄之軀,即便因為第八任炎帝的身份,他掌握了許多禦火控火的技巧,但若要隔空助秦蒼一臂之力,除了將那一絲神農血脈當作媒介之外,並無其他的辦法。
一絲神農血脈,承載的力量極為有限,紅燭翁的燭火雖然來源於微弱之中,但火勢綿延起來,未必比不上日月之輝,薑榆罔與秦蒼若是不提前發現此局,做出準備的話,非但不能如當下這般順利吸收周圍燭火的力量,還極有可能難以順利脫身。
所幸,這些不妙的如果在這一刻都未能成為現實。
出現在蓑衣客與紅燭翁視野之內的秦蒼依舊是不完整的魂魄之軀,然而他所擁有的力量卻是愈發深不可測起來。
神農血脈除了自我恢複性強,能夠吸取火係力量之外,還有一個特點,那便是能根據血脈擁有者的想法來改造從外界吸取來的火係力量,衍生出更強大更新奇的火焰。
神農氏的鎮族絕學之一神火天怒,便是基於神農血脈這一特點而不斷改進完善,成為曆任神農氏族長必備絕技。
八任炎帝之中,使用神火天怒時最容易爆發怒意的當屬第一任炎帝薑石年,因為等他成為炎帝,創立神農氏時,與神農氏有著莫大關係的伏羲氏終於也迎來了地皇時代的末端。公孫少典有心殺賊,但卻無力回天,隻能不斷收縮伏羲氏的統領地界和族群力量,以求最後的自保,而作為公孫少典的長子,薑石年也不曾擁有改變這一現狀的能力,隻得不斷激勵自己探求大道,最後還主動辭去了炎帝之位。
而代表著神農氏獨立時代終結的薑榆罔雖然也能觸碰到神火天怒中怒之一字的精髓,但較之薑石年,終究是欠缺了幾分意境,但他也有自己擅長的地方,那便是“神”意。
薑石年修神道,但動用神火天怒時卻仿佛由神化魔,一怒而天下懼,動輒伏屍百萬!
薑榆罔修神道,施展神火天怒時是真真切切契合神光明宏大的形象,離火燎原,煌煌如天威,凜然不可侵犯!
道祖將讓人族重新蛻變為伏羲女媧的重任交給了秦蒼,而薑榆罔因為那段糅合了過去未來的因果,則幹脆相當於把自己與秦蒼綁在了一條繩子上。
若秦蒼一朝得勢,他自然可以擁有完全複生的機會,無需繼續以魂魄分離的方式轉世輪回。
可若是秦蒼失勢,他便不再擁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是人都會有私心,無論是遠古的人,還是今時的人,亦或者未來的人。
薑榆罔當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與大多數人不同,他的私心,隻是為了最基本的生存。
對於一個失去了家園,失去了種族,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妻子,失去了自己的時代,甚至失去了完整的人而言,自然沒有什麼比和平安定更令他向往。
但是他渴望和平的同時也明白大多數人的和平終究是要少數人的犧牲來換取。
犧牲的“少數人”其實一點兒也不少。
隻不過在那些成天擺出一副要犧牲小我成就蒼生大義的人看來,似乎與整個芸芸眾生相比,他們的數量真的顯得很微不足道。
隻是不管再怎麼微不足道,那也始終是生命。
既然同樣是生命,那為什麼死的要是他們,活的卻是別人?
這是件沒有道理的事情。
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仿佛也不講道理。
可偏偏這些“不講道理”的人們才是這世間最可佩可敬可歌可泣的生命。
做過沙場前卒,也當過帳中將帥的薑榆罔一路走來見過無數個這樣的生命,他們的出身不同,脾性不同,血脈不同,結局卻是驚人地相似,那便是在不該消亡的時候走向了末路。
每看著一個生命走向末路,尤其是自己的身邊人,薑榆罔暗地裏都會流露出不忍之色。
因為他的心裏還有著慈悲。
做人是應該有慈悲的。
可要為君王,他真的不知道這種慈悲是該有還是不該有。
因為在一些大小事務上的優柔寡斷,迄今為止他做了很多錯事,有了很多次後悔,他知道有這麼多缺陷的他絕不會是一個良師,所以即便沒有那份冥冥中的因果牽連,他也絕不會在麵對秦蒼時擺出一副前輩的模樣。
他這一魂一魄的脾性不像本尊,明顯要更風趣,更健談。
然而這依舊改變不了很多時候他都在把自己當作一個反麵例子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