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空中鵝毛大雪紛飛。
街上各色行人不見。
初時還可見十幾隻飛鳥結伴自上空掠過,在冰冷的寒氣中劃出生命的弧線。
但隨著雪下得越來越大,風刮得越來越急,連飛鳥也漸漸消失,終至絕跡。
其餘的人蹤也是早已滅了的。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漫天風雪鋪就的畫卷中,似乎總要有一艘孤舟停在江邊,舟上坐著一位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老翁,老翁手捧著釣魚竿,係著長線,線上附著魚餌,將其垂入早已結成寒冰的江水中,在流逝的時間中靜等著魚兒上鉤,才算合情合理。
那是生命間的交流和觸碰。
非但不會被寒冬所磨滅,反而更需要寒冬營造的意境和氛圍來襯托。
可如果你發現這位老翁,這艘孤舟已經在江邊待了不止一月,且從未釣起過一條魚時,你一定又會覺得這樣的畫麵不應該存在於現實當中。
能夠隻一條釣魚竿,一艘孤舟,便輕描淡寫地打發了一月以上的時光,說明他的耐心極強。
能夠在這段時間內做到不飲不食,無痛無病,則說明他非但耐心極強,還具備一定的修為,非是凡人。
可一位不是凡人的奇異老翁在釣魚上的造詣又怎會差到這般地步?
一個個日夜過去,都未有絲毫收獲。
這顯然不合理。
一月。
兩月。
三月。
......
他仿佛執意要以這種不合理的方式來虛度年華。
他登上這艘木舟的時候尚是初秋時節。
而今卻是第二年的隆冬。
春秋彈指逝。
年華轉眼過。
他卻好似不變。
一截竹竿,一襲蓑衣,從天明枯坐到天冥,在潮汐中盼著晨曦。
他終於度完了這個冬季。
立春的時候,周圍又變得花香鳥語起來,到處散發著屬於春的勃勃生機。
他的身上卻無生氣。
宛如一尊陷入長眠的雕塑。
披著一身還未融化冰霜雪雨的蓑衣,於春生中歸向冬滅。
但後來他還是醒了,沒有沉淪於那個永恒睡夢的國度。
喚醒他的同樣是一位老者,滿頭銀發,但穿的卻是象征著青春年輕的明豔紅衣。
他看上去比他更有活力。
貌似也更為有趣。
和煦的春日陽光在不經意間成為了他點燃蠟燭的火星。
那是一根紅燭。
除了顏色之外,看上去與普通的蠟燭沒有什麼兩樣。
實際上卻真的有所不同。
至少在他手裏的這根紅燭,燃燒的時間要比尋常蠟燭久出許多。
一根紅燭,燃燒了整整一年的歲月!
算上那位蓑衣客之前經曆的一年零一季,他們兩人合起來,就這麼耗掉了兩年多的時光。
無人知道他們為何這麼做。
事實上,他們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隻不過既然選擇了開始,就必然要有個結束。
唯有如此,這樣的等待才算是有意義的。
蓑衣客與紅燭翁這麼想。
那個讓他們一等就是兩年多的人同樣也這麼想。
......
今天同樣是立春的日子。
一年前,紅燭翁點燃了一根紅燭,讓它燃盡了一年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