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環繞拉薩轉經一圈後,該去放生了。這是薩嘎達瓦的另一個重要內容:不僅給貧窮的人們布施,也要解放其他生靈。我買了一些拉薩魚苗。因為魚的生命載體很小,一條魚難以填飽一個人的肚子,一頭牛一次卻可以喂飽很多人,所以相對來說,魚被殺的次數更多,更悲慘,人們便大多選擇最小的魚苗放生。當然,過去的拉薩少有人捕魚吃魚(全民信教的藏族人要守持殺生戒),所以不必放生魚,大多放生的是牛羊和雞等。
賣魚的人都是外省來的,心比去年好了很多,專門在我裝魚的塑料袋裏打進了氧氣。但該上哪裏放魚呢?如果在拉薩河放,下遊就有外省來的魚販等著撈魚。出城太遠,我的駕車技術也不太好。想來想去,還是去了羅布林卡。
進去時,守門人對我說:裏麵的水也不是太幹淨,很多魚都死了。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進了羅布林卡。
這裏靜極了,草地在樹影間搖曳,遠處的池塘裏,好多鴨子、鵝在嬉戲。我突然想起去年六一旦拉放生的結果;丹拉用節日得到的零花錢買了三隻鴨子在家裏放生。鴨子很可愛,在我家的池塘裏撲扇著翅膀戲水和曬太陽,好不愜意,給滿園平添了許多生機。但沒兩天,鴨子不吃飼料了,它們找到了更好吃的:魚!池塘裏的小魚苗很多,是溪水的上遊衝進來的。它們剛剛開始生長的生命眼看就要被鴨子吃光了,怎麼辦?我和旦趕緊前往堪布·貢覺丹增仁波切那裏去詢問。
“我們池塘裏有很多魚苗,後來又買來鴨子放生,但魚吃掉了水裏很多的蟲子,鴨子又吃魚,我們該怎麼辦呀?”我問。
堪布·貢覺丹增仁波切聽著,神情突然變得格外凝重:“我們已把它們從人的屠手中救出來,但它們互相捕食是它們之間的因緣所致……”仁波切沒有多說。我和旦從仁波切家裏出來,心裏一片淒迷:弱肉強食中,有一天,因為什麼樣的業報,我們將被怎樣的豺狼虎豹追逐啊……
四
從羅布林卡放生出來已是正午時分。還在轉經的人們已撐開了五顏六色的太陽傘。跟著人們轉經的小狗也熱得直吐舌頭。那些狗兒大多數是漢地來的“吉娃娃”之類寵物狗。它們脖子上掛著響鈴,乖巧地跟在主人後麵,適應了這裏的含氧量和生活方式,看上去已被“同化”了;當地的那種長毛獅子狗已十分少見,差不多要絕種了。
維持交通秩序的交警臉上淌著汗,攔著汽車讓轉經的人流先過。在一處十字路口,為了讓磕長頭的兩位信徒安全通過,交警攔住四麵八方的車輛足足二十分鍾。
回家的路上,在藥王山下,我看到一位特別的乞討者。他留著胡子,胖胖的,穿著僧袍,看上去有70多歲。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背後的掛布上寫著他們將在石板上刻完丹珠爾和甘珠爾,以獻給拉薩。在他前麵的紙箱裏,我心懷敬意地捐了我的一份。
五
薩嘎達瓦藏曆十五我的日程就要結束了。這晚,明月格外清朗圓潤。遙望著夜空,我想象著乞討的人們此刻正在月光下喜出望外地清點獲得的布施,他們中間,明天會有人因此能去及時看病,虛弱的母親會因此喝上一杯濃濃的酥油茶,還有老人和兒童,正在慶祝和狂歡;以及從人的屠刀下得已逃生的魚兒,此刻在拉薩清涼的河水裏,正在歡暢地遠遊……一種喜悅,便像這晚的月光,滿溢在我的心田,我突然領悟,對我而言,這,就是薩嘎達瓦的賜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