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在那蓮花大地——尋訪丁嘎熱巴舞的故鄉(3 / 3)

繞傑老人很逗,他是丁嘎老人當中最愛來我們住所的一位。他不說什麼,總是坐在一旁微笑著看我們,看得我們渾身不自在。他每天都穿著幹淨的藏袍,他不吸鼻煙,舉止文雅,像一位老教授。後來我得知,繞傑老人解放前是比如縣曲登寺的僧人。28歲那年,寺院僧眾被解散,他被迫還俗。脫下僧袍,他當了教師,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來,繞傑和丁嘎村的一位女子結婚、離婚……哈,繞傑老人的身世像一部曲折的小說。

這天,繞傑老人微笑著看了我們很久後才走。他和幾個老人去到村前的草壩上曬太陽。我也跟去了。

丁嘎村的老人轉過經,都要到這片草壩曬太陽、紡羊毛。小孩們在一旁玩耍著。

我坐在老人中間,陽光照在我身上,我遙望著四麵高高的山嶺。那些放養的牛羊,像野生動物一般,自己在覓食、在自由戀愛。半山腰的田地,也像是野生的,挨著草叢,長出了長長短短的青稞。一年的雨水,在它們中間飄蕩著。

我旁邊拉洋(化名)老人一直在念經。他是丁嘎村雍慶寺裏的寧瑪派密咒師。他手心向上恭敬地指著對麵森莫卡爾宗雪山上的寺院說,那裏麵住著德行高尚的活佛。拉洋老人把揣在懷裏的活佛的照片拿給我看,其他老人也有同樣的照片揣在懷裏。他們告訴我,活佛每年夏天都會親臨丁嘎村,為人們傳法、加持和灌頂,觀賞丁嘎熱巴。

我想此刻,丁嘎村那些在山上一寸一寸匍匐,尋找蟲草的年輕人,他們和這些老藝人,還同在一個心靈世界嗎?

幾天後,我們要離開丁嘎村了。這天早晨,丁嘎村的沉靜突然被一隊疾馳的摩托車打破了。是卓瑪的兒子嘎蔦(化名)帶著一群年輕人從山裏挖蟲草回來了。

他們一人騎一輛摩托車,馳入丁嘎村後,直奔瑪尼石堆,圍繞瑪尼石堆順時針騎轉。老人們欣喜地望著他們,對他們騎著摩托轉經似乎已習以為常。

在年輕人回歸的車輪聲中,丁嘎村突然沸騰起來。

卓瑪領著她的兒子——丁嘎熱巴世家新傳人嘎蔦來看望我們。嘎蔦30出頭,身強力壯。據說他初夏帶領牧民上山挖蟲草,冬天在丁嘎村給孩子們傳授熱巴舞藝,是丁嘎村現熱巴隊的隊長,能集三種流派的熱巴舞藝於一身。帶領丁嘎熱巴隊排演過《諾桑王子》、《米拉日巴》、《割鼻子的小偷》、《文成公主》等劇目。

望著嘎蔦亮閃閃的眼睛,我想象著丁嘎村的熱巴盛會。

村裏男女老少、大人孩子都聚在草壩上,在熱巴歌舞中狂歡。跳舞的人們圍成一圈,頓地而起,踏足為節,或進或退,邊舞邊唱。跳起最久遠類似勞動號子的“達布阿西”舞。還有戴著麵具的人,像馬戲團中的“小醜”,出現在一個劇目結束之後和下一個劇目開始之前,用他們滑稽的動作和語言,說唱著曆史故事或民間笑話,令眾人喜笑顏開。丁嘎熱巴流傳的30多個劇目:多幕劇18個,獨幕劇13個等幾天幾夜輪番上演著。最後,熱巴小夥們又跳起了喜慶豐收和敬神禳災的《祈福》舞。領舞的是嘎蔦,其他人一手拿著長柄鼓,一手拿著鼓槌,有節奏地敲擊著鼓點,載歌載舞……

挖完蟲草,嘎蔦說他要帶著丁嘎熱巴舞隊出行了。要像父輩們一樣,上敬寺院下遊民間。

我們也要告別丁嘎村了。

此行雖無緣目睹丁嘎熱巴,但見到了幾代丁嘎熱巴藝人,尤其是丁嘎村的熱巴老藝人。在古老的遊牧世界裏,他們一生熱烈,乘著丁嘎熱巴馳騁四方。

想到他們,回望高高山上,陽光交織的丁嘎村落,我的眼前不由浮現這段詩文:

佛陀的血是這塊聖地中最殊勝的豔紅

才一眨眼

已經曆了百千萬年

如來的慈目

還是永無間斷地輕撫

啊?那蓮花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