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一瞧,三人神態各異,心裏一下子就通透了,她也不急,輕撫袖子,主動給九思和韓世忠倒了杯茶,慢條斯理的做完這事,她便鬆了肩膀,看著韓世忠依然扣著紅玉不放開的手,等著好戲。
韓世忠哪禁得住這般緘默,“回吧。”他眼睛鎖住紅玉,偏巧嘴又笨,嚅囁了半晌,憋了一句,“你走了,那…那…那抗金之事怎麼辦?!你今兒說啥也得跟我一起回,不是?”
話一說出來,眾人皆愣住,這抗金大事,紅玉還能比那趙官家有用?
韓世忠本一粗獷的漢子,柔情的話當著兩個旁人也說不出來,繞來繞去,想用著抗金之事拖住紅玉,他知道她會懂,懂他的鬱猝和不甘,懂他的無奈和惱火。
李師師和九思確實不明所以,紅玉懂了。
她不露羞赧的抽出被韓世忠捂熱了的手,又氣有好笑,不覺就提高了音量,直視韓世忠,“我連仇人都殺不了,還能阻止這抗金的大事?這屋裏頭,有了功名的也隻有你一人,你尚且沒這本事指點江山,哪輪到到我一介女流?難不成,你光聽我那兩句撫慰人的空話,還上癮了不成?!”
本是一個素淡的小娘子,頭一遭仰著頭,對著韓世忠又怨又嗔,聲音越說越大,引得一旁垂立的九思猛然瞪大眼睛,複而神色複雜的垂下腦袋,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睛。
“聽姑娘你說話….是挺上癮的。”看著紅玉難得的情緒波動,韓世忠心裏竟然一喜,一句話一說出來,頗有些賴皮,他抓著杯子灌了一杯茶,給自己壯膽,“我都說了,你要殺閹狗,我幫你,你看你做什麼糊塗事,啥也不跟我商量,你當初幹嘛…幹嘛招惹我來著?!我….”韓世忠竟然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我韓世忠也沒指點江山的誌向,但是護你一個小娘子,幫你殺個仇人,自問還是綽綽有餘,你…你哪能這般瞧不起人!不行,既然當初招惹了,今兒你就得跟我回!”
劈啦啪啦一說完,他甚至是賴皮的挪了凳子,一屁股坐下去,早年間“韓潑五”的脾性上來了,一瞬不瞬,盯著紅玉不放。
紅玉先前話一說出來,先前心裏的鬱結通透了不少,她越聽韓世忠那哀怨又無奈的神情,好笑之意更甚,紅玉怔愣過來了,這才輕拍了一下桌子,“殺殺殺,你倒是給我殺殺看啊,我不跟你商量?你瞧著…你瞧著你家裏頭那位夫人,防我跟防賊似得,我到哪找人跟你商量,白天見不著人,晚上…晚上我還能..還能怎麼著?!”
話一說出口,紅玉悔的舌頭都差點咬掉了,這話語的味道...自個兒聽著都別扭,她趕緊刹了口,換了一個方向,“是!拚殺人,沒幾個人能比得上韓大人的勇猛勁兒,但是你…你有腦子嗎?我跟你商量什麼?我梁紅玉幹的營生可不是行軍打仗,輪不得跟你布局謀劃!”
為了補救先前哀怨吃味的語氣,紅玉那話越說越狠,她連著拍了好幾下桌子,也不怕韓世忠生氣,別過腦袋不看他,“算紅玉我當初看錯了人,走走走,韓大人,你還是趕緊回了,”
誰曉得韓世忠反絲毫不生氣,眨了幾下眼睛,反而笑了,他不顧屋裏另外兩人不動聲色的“觀戰”,韓世忠甚至是又挪了挪板凳,靠近意欲跟他拉開距離的紅玉。
他摸了摸嘴邊的茶水,說,“紅玉姑娘,我曉得你這段日子心情不利爽,罵,你怎麼舒服怎麼罵!”他無賴勁兒一上來,就收不住,“我也憋久了,先前我一直不敢說,咱今天得說通透了。”
紅玉氣發的七七八八,終於緩了點過來,她動了動繃的僵直的身子。
“我先前在京口瞧著你,你記得那晚上在孤橋不?你說你隨我上汴京,那時候你還是個多嬌俏活潑的小娘子,說起話來,又自信又驕傲,眼睛都是晶晶亮,瞧得我直暈乎,我那時候就在想,這樣美好的小娘子,多討喜。”
韓世忠也緩了緩語氣,想起初見,頗為懷念,“哪曉得,你到汴京城呆著的是日越長,這人就越沉重,但凡我回家瞅著你,死死沉沉跟塊敲不動的黑鐵坨子一樣,垂頭低眉,小心翼翼,啥心思就自個兒往死裏憋著,問啥答啥,不問你就不說話,我瞧著…真是鬧心,不就是個閹狗,咱早殺是殺,遲殺也是殺,總之這仇,咱早晚都得報,你們有文化的人,不是經常說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看你這麼急作甚?你作何給自己那麼大壓力?你爹娘也沒想讓你這般過日子,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