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可怕了。蘇行宴聽後的一段時間裏,一直用怪異的眼神瞧著鳳瑤,仿佛她在戲弄他一般。
鳳瑤如何與他講,你要不努力,就配不上阿熙?隻因為這人是個粗心眼,哪怕蘇夫人三番兩次叫他捎東西來,托鳳瑤捎給慕容熙兒,蘇行宴也沒覺著什麼,隻以為蘇夫人讚同他的交朋友,為此十分喜滋滋的。
便肅起麵容,對他說道:“我一直以為你聰明敏銳,胸中有大誌向,不說入朝為官,造福一方,至少也做個富可敵國的大商。沒有想到,你連這點追求都沒有,我實在對你很失望。”
彼時,蘇行宴仍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鳳瑤,故而鳳瑤的一句“失望”,令他心中大為震動。他想起數月前所見到的鳳瑤,才不過是一介小農婦,身上穿著的衣裳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甚至還打著補丁。然而一轉眼,便成了聞名黃沙鎮的鳳夫人。
如今的鳳瑤,優雅漂亮,才華橫溢,與初見時幾乎有天壤之別。然而這些,都是她流下無數汗水所得到的。蘇行宴忘不了當時在陌水村中所見到的,四壁皆空的老屋。也忘不了那老屋後麵,鬱鬱蔥蔥的茂密山林。
鳳瑤的第一桶金,便是自山中得到的八角。她一介婦人,背著小背簍邁入濕熱靜寂的山林中,不顧危險與艱辛,背下來幾十斤八角。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嘲笑或鄙視鳳瑤,因為她一直默默努力,從不向外人道出艱辛與苦累。
蘇行宴想起自己跟在蘇掌櫃的後頭,日日的所作所為,不由慚愧:“妹子,同你比起來,我實在一無是處。你放心,我必定成為一方大商,不讓你失望!”
“唉,隻盼望你早些達成願望才好。”鳳瑤卻在此時歎了口氣,對上蘇行宴疑惑的目光,不無歎息地道:“你恐怕不知,阿熙如今水深火熱。我有心救她,可惜本事不夠。這才激勵你,與我一同解救她。”
蘇行宴聞言,大吃一驚:“怎麼?阿熙處境不妙?”
鳳瑤歎氣道:“她家其實在京城,父兄有意將她……罷了,此時與你說了也無用。等你有了足夠的本事,與我一起解救她時,我再告訴你吧。”
蘇行宴聞言,登時大為焦急。可是不論他怎麼問,鳳瑤隻不肯回答。索性猜測起來:“莫非阿熙是京中大戶人家的閨女?妹子的意思,她父兄意圖犧牲她的未來,用她鋪路?”
不愧是蘇行宴,心中竟然如此剔透。鳳瑤心中欣慰,麵上則不露分毫,隻將他攆了出去:“你問再多也沒有用。隻有你有所成就,才有機會得知此事。”
蘇行宴被攆走了,臨走之前,鳳瑤特意觀察了下他的神情。據鳳瑤的判斷,他心中是極焦急的。隻不過,到底是關心朋友而焦急,還是另外一種,鳳瑤便參不透了。末了,隻在心中說道,熙兒,皇嬸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這廂,鳳瑤為別人操心。京中,也有人正為她操心。
不是旁人,正是鳳太傅。自桂花節時見到鳳瑤,那張與鳳夫人年輕時相似六七分的麵孔,以及她站在禦前不懼不怕,一隻手挽著慕容鈺的手臂,抬腳蹬飛蘇玲瓏時的情景,一幕一幕,都叫鳳太傅無法忘記。
那是他的親生骨肉,是他對不起的長女,他棄她將近二十載,卻在她有難時幫不上忙。每每思及,鳳太傅都十分悔愧。然而,鳩已占鵲巢,再想轉換回來,竟是十分不易。尤其,那鳩兒雖然不成器,卻口甜如蜜,極會討人歡心。
家中上至鳳夫人,下至剛及箅的小丫鬟,人人都對他愛得不行。尤其鳳夫人,簡直是一日也不能見不到他,否則便脾氣暴躁,對誰都橫眉豎眼。鳳太傅無法想象,倘若告訴鳳夫人,她所寵愛的兒子其實是別人家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兒正在外麵受苦,該是什麼情形?
然而,即便知道困難,鳳太傅還是打算探一探鳳夫人的口風。
鳳夫人正在房裏,穿著一件半舊的家常衣裳,挽袖彎腰精心伺候著一盆花兒。這盆花兒,是鳳子瑜從街上買來送給鳳夫人的。鳳夫人愛得不行,日日都要為花兒澆水拂塵,生怕有蟲兒咬了一口去。
鳳太傅望著這一幕,心下歎了口氣,鳳子瑜自小被鳳夫人抱在身邊教養,連他也插不進去手,如今早已慣成了紈絝子弟。前些年鳳太傅還管上一管,可是有一回鳳太傅打了鳳子瑜手板子,卻叫鳳夫人鬧了個翻天覆地,鳳太傅便撒開手去,再也不管了。
如今鳳子瑜愈發放浪了,常常不著家,鳳夫人也不生氣。隻每每見他回來,便拘著他問這問那,又被鳳子瑜嘴甜一哄,便高興得不得了,漫手給出銀票叫鳳子瑜再去外頭玩。鳳夫人所給的銀子,大都是她的私房,故而鳳太傅卻不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