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譏諷,卻有些耳熟,鳳瑤微微轉動目光,落在說話之人的麵上,果然見正是人稱“宋爺”的那位。但見他譏諷的目光瞟過鳳瑤,又瞟過閆繡娘和胡繡娘,端的是一派不屑。
閆繡娘和胡繡娘的眼中已經露出怒意,然而卻被鳳瑤拍了拍手背,叫她們不要動氣。但見鳳瑤輕淺一笑,對宋爺說道:“自從我踏入禦衣局的大門,便不曾懈怠過,每日忙足六七個時辰。用掉的筆墨,夠塗滿這間議事廳的牆了。”
言下之意,卻是暗諷宋爺等人,都是臨時抱佛腳,早先卻是驕狂又恣意。
宋爺聽罷,果然漲紅了臉:“愚婦!大言不慚!”
然而其他人,卻都沒有應聲。隻因為人人都長了眼睛,鳳瑤到底每天是悠閑地晚起早睡,吃好喝好,還是披星戴月,忙碌不休,他們自然看在眼裏。
因而也有人頗帶敬意地道:“煩請鳳夫人將六十套製衣取出來,叫我們也開一開眼界。”
男院的四十多名師傅,才設計出來八十餘套。而鳳瑤僅僅帶著兩名繡娘,便設計出來六十套。這份比例,著實讓人吃驚,更讓人羞慚。
鳳瑤便對身後的閆繡娘道:“你與青槐一起,去把咱們屋裏的衣裳取出來。”
非是鳳瑤不信任熊姑姑,雖然熊姑姑對她並未懷著善意,然而這樣大事上,她再是不敢做手腳的。隻不過,鳳瑤生性謹慎,卻是不會讓這些承載著她的夢想的衣裳,落在別人手裏的。
因而宮女們每裁出一套,鳳瑤便會連帶圖紙一起收回來,等到閆繡娘與胡繡娘進行後期加工後,便小心仔細地收在一口特質的金屬箱子裏,用層層油紙與布帛裹起來,悉心收好。
聽了鳳瑤的話,閆繡娘便從身後走出,對青槐使了一個眼色,便向外走出去了。眾人隻見鳳瑤笑得坦然,目光絲毫無躲閃之意,心中倒真是好奇了。一麵期待鳳瑤的作品,一麵心中驕傲,想著他們的衣裳取回來後,是否壓得過鳳瑤?
鳳瑤卻看向錢老爺道:“三位老爺家中的產業,也是做布藝生意的,不知三位老爺分別準備了多少套衣物?”
這回是周老爺笑眯眯地答道:“比不得鳳夫人能幹,我們每家才準備出了二十套,合起來一共六十套。”
三人當中,以錢老爺為首,然而潘老爺是個臉黑麵冷的角色,周老爺則是下得去臉麵,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的那種人。故而稍微有些尷尬的場景,便都是周老爺出麵作答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宋爺拍馬屁道:“秋棠苑、卿水閣、悅容記的師傅們,都是極有才華的,這六十套,想必是嘔心瀝血,精心製作。”一麵說著,一麵用眼角去瞟鳳瑤。分明在暗示,鳳瑤的六十套必是粗製濫造,上不得台麵的。
鳳瑤也不生氣,她是什麼身份,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如何會因為這麼點子小事就生氣?說白了,宋爺雖然被人稱為“爺”,可見家中有些底蘊,然而在鳳瑤的眼裏,卻同嗡嗡直叫的蚊蠅沒有兩樣。因而低頭飲茶,並不搭腔。
這副悠然淡薄的樣子,又氣到了宋爺,但見他口鼻歪斜,瘦削的身軀都有些微微發抖,顯然氣壞了。胡繡娘站在鳳瑤的身後,將這一幕瞧在眼裏,不由得“撲哧”一聲,輕笑出來。而後不等宋爺發怒,便眼觀鼻鼻觀心,站定了再也不動了。
不多時,男院的匠人師傅們派人到熊姑姑那裏取回來的衣物,已經帶到了。隻見幾口碩大的箱子,由宮人們幫忙抬了進來,放在廳中打開蓋子,露出裏麵各色各樣的鮮豔衣裳。
“三位大人,這便是我們製作出來的衣物。”那名年紀略長的師傅說道。
錢老爺等人便站起身來,往箱子旁邊走去。鳳瑤亦站起身,帶著胡繡娘往那邊走去。但見箱子裏,一派鮮豔的色彩,有蟬翼紗,有滾雪細紗,有鮮豔的南羅,有細亮的東綢,乍一看去,便知是極漂亮的衣裳。
收到錢老爺等人與鳳瑤的讚歎目光,一幹匠人師傅們才滿意地挑起一樣衣裳,抖開來展示起來。但見桃紅色的蟬翼披紗,罩著杏黃色的繡花苞長裙,端的是鮮妍可愛,頗具春日氣息。
隨後,那名匠人師傅將其交給旁邊的宮人,由其掛在手臂上,又去彎腰捧起另外一件裙子。這一件是碧綠色的東綢長裙,腰間係著同色的長絛,一派文雅秀氣,亦是少女遊春之必選。
待展示過後,又遞給旁邊的另一位宮人,令其掛在手臂上,與方才那位宮人並肩站立。
一件又一件的裙裾拿出來,全都是輕盈薄透的款式。展示完畢,議事廳中已經站滿了宮人,人人手臂上都掛滿了衣裙。甚至,許多匠人師傅們也被攆去做衣架子。至於其他人,則被擠到了議事廳的門口,往屋裏的斑斕色彩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