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陰天,烏雲壓著天邊,好在沒有下雨,我們大約四五點鍾就起床了,匆匆吃了早飯,就往山上趕,天還漆黑一片,幾顆寥寥的星星偶爾從雲朵邊閃出來,晃一眼就躲了回去,我們都穿得很厚,可寒風吹來依舊刺骨。我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急速地趕路,因為阿姨說,送葬要從早上六點就開始準備了。
一路上寒風襲來,不過我們一直爬著樓梯,倒也覺得還好,等我們走到五婆的小木屋時,剛剛五點半。兩個穿著風大衣的中年男人迎了過來,跟阿姨匆匆說了幾句。隱隱約約聽到幾句一切平安……
他們是鎮上派來的人,有他們幫著守夜,我們還算休息得不錯。鎮上的好些鄰居陸陸續續也來了,都來送五婆最後一程,棺木抬到了屋外,揭了蓋子,我們依次拜了三拜,棺材裏的五婆安祥如初,我心裏想著,如果靈魂還有感應的話,她是不會再回來的,因為那地下還有她的親人……
到了六點左右,幾個年輕人抬起了棺木,五婆沒有兒女,也免了那些俗套,我們係了黑紗跟在棺材後麵,手裏拿著一個個打包好的袋子,裏麵都是五婆生前用過的東西和紙錢香燭,就連那床稀薄的棉被都包裹了起來。
走在最後的阿姨檢查了一遍屋子,然後小心地關上房門,鎖上大鎖,跟著送葬的隊伍向後山走去。
後山我去過,它就在去鹽井坊的路途中,青川江拐彎的地方,如果坐馬車的話,大概要半個小時,走路的話,抄近路也要一個小時了。
我們沿途走,沿途撒著紙錢,據說這樣是為小鬼留下買路錢,好讓靈魂平平安安地到達陰間,走過奈何橋。大家神色淒淒、麵露悲色,排成一列走在一片漆黑的山路上,看起來格外地詭異……
一直走到天蒙蒙發亮的時候,我們才來到了山腳,後山依舊是我上次見過的樣子,清晰可見的十幾座墳錯落而立,方向卻很一致,墳頭的石頭壓著紙錢,隨著風撲撲作響,山上全是碎石,樹木都不見多少,可是我知道,那山頂上卻有一排奇怪的樹林,上次,我就是在那林間的霧中,見到了那個孩子的……
送葬的隊伍順著碎石小路往上慢慢前行,天雖已微微發亮,可是由於烏雲遍布,還是陰沉沉的,我知道現在還算好的,越往山頂走、霧會越重,會更寒涼……
撒出去的紙錢飄飄灑灑地落在路間、墳頭、小樹枝的枝椏上,風一吹,又飛了開來,慢慢地不知蹤影了,好像有無數個鬼魂跟著我們,露著各種怪異的姿態,拾起這一張張的紙錢,一直到山頂的最高處。
越往上走,越寂靜起來,之前還能聽到路過偶爾過往的馬車聲響,可現在除了我們的腳步聲,就隻有偶爾嗚叫兩聲的烏鴉了,霧越來越重,彌漫在我們之間,我隻能看清前麵三個人的樣子,再往前就隻剩下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了。
餘燕有些緊張,緊緊地挽著我的胳膊,我輕輕地拍拍她。很快,我們就走到了上次我來過的那個地方,那兒很好辨認,一排一排的枯樹穿插而立,卻沒有幾片葉子,看不清這是什麼樹,卻覺得怪異得很!
地上經年已久的枯葉散發著一股發黴的氣味,踩上去沙沙作響,霧氣並非不動的,而是一直流動環繞在林間,我記得上次遇到的那個身影就在此處!
我也心慌起來,緊緊地靠著餘燕,她的身上熱熱的,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而且,祁然他們就在前麵抬著棺木,這麼多人,我在緊張什麼啊……
我們並沒有按上次的路線往前走,而是順著左右的斜坡上了山,我們在霧中步伐緩慢地走了大約半個小時,終於到達了山頂。
頂上的霧氣散了好多,可能也因為太陽漸漸地出來了,我遠遠地看見了一點點陽光照在那棵枝繁葉茂的黃桷蘭樹上,阿姨輕聲地對我們說:“前天找風水先生看過了,這後山雖然有些地方風水極差,但是山頂卻是一個平安順遂的好地方,隻是太過窄小,不利於後代,唉,不過,我們不計較那麼多了,反正五婆也沒有後代了……”
阿姨旁邊的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人說道:“五婆當了半輩子的神婆,卻一次也沒有算對過自己的命,包括自己的死……唉……”
我卻暗自苦笑了一下,這話又從何說起呢!畢竟死是人生的必經之路,這樣的結果對五婆來說也許是心安和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