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不客觀”與“新聞不可能客觀”
理論視野
作者：徐傳達
公共新聞運動在美國起源於上世紀80年代末，最初由地方報紙發起，在90年代掀起公共新聞實驗狂潮，同時學界也介入進行研究。與美國曆史上以往的新聞運動不同，公共新聞運動直接把矛頭對準了一直以來被認為是新聞專業根基的客觀性原則。這引起了學界和業界的很多不滿，由此一場曠日持久、百家爭鳴的思想辯論拉開帷幕。
客觀性起源和界定
什麼是新聞客觀性？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新聞界。“所有參與客觀性辯論的，好像各說各的話，他們運用這些術語的方法未臻一致。”①美國媒體研究學者舒德森認為，客觀性既是一種道德理想，同時又是一整套報道、編輯實踐，以及清晰可見的寫作樣式。②國內公共新聞研究者鄭一卉認為，與科學上的客觀性一樣，新聞的客觀性意味著方法客觀與結果客觀的統一。就新聞生產而言，方法上的客觀意味著“分離”或“旁觀”，而結果的客觀就是把事實真相完整、準確地揭示出來。③新聞客觀性既有大到道德和理想層麵的描述，也有具體到報道寫作方麵的規定，這些不同層麵的新聞客觀構成了新聞專業性的基石。
新聞客觀一直以來都被西方奉為圭臬，其起源於何時，又是什麼原因使得新聞客觀誕生了呢？這個問題似乎比客觀性是什麼更難回答。複旦大學黃旦教授認為，19世紀30年代產生的便士報開始追求不偏不倚、事實與意見分開，以區別於黨派報紙，從而初具職業理念；在19世紀後期，則相信事實就是真相，新聞記者儼然就是新聞界的科學家；到上世紀20年代，形成了事實與價值分開的專業理念和道德準則：客觀性。④
美國學者對新聞客觀性的起源做過深入探討，大約有這樣兩種解釋：
第一種是技術層麵上的解釋
一些學者認為，客觀報道之所以成為準則是因為新聞界曾經一度依賴電報。記者用電報傳遞新聞，而電報是以字數計費的，這樣一來，記者便沒有“表達自我”的空間，“客觀”也就從“一種觀點”變成了“普遍準則”。
第二種是經濟層麵上的解釋
一些學者認為，通訊社為了迎合各種政治立場不同的報紙客戶的需要，隻能向他們提供純粹的“事實”，因為任何帶有記者個人觀點的報道都可能引起部分客戶的反感。隨著通訊社影響力不斷擴大，“客觀”逐漸成了整個新聞界的“準則”。⑤
總之，作為“和專業主義長期扭結在一起，甚至可能是互為標識”的新聞客觀性確立之後，一直被視為新聞業立足之根本，雖屢有質疑，但往往不成氣候，淹沒在一片指責聲中。公共新聞運動的開展，打破了這一局麵。
公共新聞業對新聞客觀性的批判
公共新聞業對新聞客觀性的批判多集中在與新聞客觀相關的“分離”上，反對記者作壁上觀，要求記者參與、引導公共生活。公共新聞運動創始人和實踐者戴維斯·梅裏特指出，追求客觀使得記者創造出了一種“分離狂熱”：編輯業務與廣告業務分離、新聞與意見分離、事實與價值分離、真實與修辭分離；記者的職業身份與個人身份分離，記者的頭腦與靈魂分離；大部分的新聞編輯部都限製記者參與市民活動；市民產生這樣的疑問：那些宣稱自己不關心社會上所發生的事的人能扮演告知者的角色嗎？公共新聞運動對客觀性的批判多是對與新聞客觀相關的分離、旁觀等進行批判。如公共新聞運動的理論領軍人物傑伊·羅森多次表示不反對新聞客觀，隻是反對新聞記者分離、旁觀的心態。
公共新聞運動摒棄客觀是為了倡導參與，鼓勵普通人表達自己的觀點，認為“市民的聲音不會簡單地通過其他方式被聽到”。⑥梅裏特認為，公共新聞是通過促使民眾加入公共生活來改善公共生活的一種新聞運動。公共新聞運動發起了被稱為“人民議程”的活動，最有代表性的是1996年《夏洛特觀察者》在北卡羅來納州開展的“你的聲音，你的選票”活動。這個活動被公共新聞事業支持者視為一次重大的成功，卻遭到了包括《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等在內的主流媒體的強烈譴責。他們把這場報道稱為一個陰謀，“參與報道的記者企圖將政治議程從政治家手裏搶過來……這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好新聞”。
從主流媒體的強烈反應我們就看得出公共新聞運動對於新聞客觀的巨大撼動。公共新聞運動對於客觀性的不足，也提出了一些補救措施。菲利普·梅耶認為，為了消除公共新聞活動中新聞記者因好惡以及外部力量對客觀性的影響，建議采用數據統計分析取代傳統的新聞信息采集方法。梅裏特認為，遠離分離並不意味著放棄客觀，公共新聞業應該采取這樣的方法來遠離分離：宣稱公共生活運行良好，並且在沒有放棄至關重要的第四權力的情況下積極尋找實現公共生活良好運行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