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風信子(1 / 2)

不由自主地,他走向發出琴聲的那間屋子,仿佛有位陌生又熟悉的人在叫他?這感覺既親切且溫馨,就像身在天堂的雙親重回人世。

不請自來的客人推開庭院大門,門前兩旁均有一個十米見方的花圃,裏頭種植了成片的紫色風信子,居中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道。消逝由此經過,站在房門外輕輕叩門——咚咚咚。在等待屋主開門時,他尋思:為何此地的風信子竟會在冬天開花?

消逝想著想著,彎腰吻了一朵紫花。母親曾經說過,紫色風信子象征“悲傷”,花語是“遲來的歉意”。這一吻,蘊藏著無盡的思念,他在心中向母親致歉:媽媽,孩兒不孝!多年來為報血仇而疏於練琴,有愧您的教誨!

半晌,房門由外往內開。“誰啊?”問話的是位白發蒼蒼的阿婆。她褐色皮膚、黃色眼珠,像上了蠟又起皺褶的右手拿著一塊抹布,擦拭一半汙跡。

“婆婆,打擾了。”不善交際的消逝,竭力向阿婆釋出最大的善意,“我叫消逝,想借用您屋裏的鋼琴,不知您是否方便?”

“借什麼?”阿婆有些耳背。

“鋼琴。”消逝複述了一遍,盡可能地交代詳細:“我隻彈十五分鍾就立刻離開,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

“好啊好啊。”阿婆聽明白了,“我剛擦過它,它正跟我哭訴自己的寂寞呢。”老人大方地領消逝入屋,走到一架年代久遠的鋼琴旁,“我叫伊莎貝爾,勞您陪陪我的‘孩子’,尊敬的消逝先生。”

消逝再次致謝,隨後調整好鋼琴前的椅子,坐下,輕撫黑白分明的琴鍵,上頭一塵不染,光澤明亮依舊,顯是主人對它嗬護有加。隨著十指按壓,琴聲漸響,音符跳動靈活,結合出一支動人的旋律,好似春雨滋潤,點滴入心。待節奏加快,又如空穀長歌回旋婉轉,情深愛濃,仿佛飛瀑流泉激揚,每一個音節、每一段韻律,無不動人心弦。

一篇樂章奏罷,伊莎貝爾猶如聽完教化人心的詩歌,沉澱心田的淚水溢出,一發不可收拾。“不好意思!”她講話附鼻音,“人老了,容易想起往事,一想就流淚……”

消逝主動離開座位,深表歉意:“抱歉,伊莎貝爾夫人,讓您傷心了!”

“我平白聆聽了一回高雅的演奏,怎好讓您道謝。”她意猶未盡地說,“剛才您彈琴時,我仿佛置身一艘遊輪,船頭的甲板送來曙光,彼岸聚集了等候的親友,最靠前的是我那分別多年的兒子……或許這是老天有意安排,叫你來代替召雨送給我臨終前的一次感動吧。”

“相信有朝一日,你們定能母子團聚。”

“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自他外出修行,我終日牽腸掛肚,老盼望這個‘有朝一日’的到來!可熬過一個又一個冬夏,我也不曉得究竟是哪一朝?哪一日?”

“修行?”消逝問,“他是名武者?”

“沒錯,那孩子兒時便夢想成為一名傑出的武士,為此拜入名師門下日夜苦練。不到二十歲,他就外出修行,數數都十五個年頭了。我常在想,這骨肉分離之苦會不會是祖先遺留下來的報應?”伊莎貝爾透過窗戶望向庭院大門,她猶在期盼兒子歸來。

“您多慮了。世上若真有報應,那惡人早就死絕了,又何須法律與教育?”伊莎貝爾的話令消逝想起“黑色太陽”……

“你說什麼?”伊莎貝爾把耳朵湊近消逝。

“我不相信報應。”

“消逝先生,你錯了。我跟你講個故事,你就信服了……”伊莎貝爾望著窗外,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先是射手島‘黃泉族’遺跡的看守者。他因迷戀上當地酋長的女兒,多次求婚未果,竟憤而監守自盜,從遺跡內偷走島上的‘泉眼’,導致該島變為一片荒漠。

“之後,他逃亡在外多年,遲遲未敢返回十二星聯邦一步。

“在此期間,那名先祖的所有親屬全被綁在沙漠裏曝曬至死,而他的子孫後代隻要是男丁非夭折即不得好死,僅有召雨一人活了下來。先祖本人則在一次地震中被倒塌的房梁壓住下身,嚐盡幹渴的痛苦後,慘淡死去。你說這是‘巧合’,還是‘報應’?”

消逝默然。他在想,世間又有誰能“報應”得了太陽會?

“消逝先生,”伊莎貝爾轉過頭來看著消逝,說:“我在這裏沒有親友,平常很少與人來往,你算是近年來首位主動來訪的客人。而我居然如此坦然地跟你說起不堪回首的家族恥辱史,毫無陌生感,這太奇怪了。想是積壓在心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人傾述,說出來內心反而好受多了。可以的話,我想再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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