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無目的地行走,遠離吵雜的群眾,獨自踏進一條冷清的小巷。巷內亦有商店,是一家軍用品店。門旁的玻璃櫃台上展示各式軍械,皆為年代久遠的物品。邊角的盆栽依靠兩個麵向裏邊的小相框:
左邊是店主的祖父年輕時和戰友的合照;
右邊相片裏有三位軍人,站中間的為消逝之父消戰,他左手搭在該店老板肩膀上,右手按住一小兵的頭——這人是日後索卡爾的元帥泰虎。那時的泰虎剛入伍,稚氣未脫。少不更事的他也曾在消戰麾下服役,更受過長官的救命大恩。泰虎將長官視之為畢生敬仰學習的軍中楷模。
要數店內最為醒目的物品,還是靠近牆壁一字排開的士兵銅像。
這19名士兵麵部表情全是驚恐和害怕狀,絲毫沒有傳說中軍人麵對死亡時的無畏無懼。這些雕像出自著名藝術家丹弗尼之手。
當初,他接到通知立即著手設計,短期內就完成了如今的這一組寫實雕塑。作品一經展出,凡是參加過戰爭的老兵都表示非常認同和接受。
可是,該國軍方卻對此大為不滿!他們強烈要求丹弗尼修改,而丹弗尼卻給出這樣的答複:如果不能真實地反映曆史,刻畫出這場戰爭的本來麵貌,那麼這些雕塑就如同一堆隨處可見的廢鐵,要它們又有何用?
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後,最終,丹弗尼的這組作品得到該國總統的默認和許可。
17年前,處於戰爭的兩個國家正式簽訂停戰協定的紀念日上,這組驚恐失措的士兵雕塑於館內揭幕落成。在雕塑一旁的花崗岩紀念碑上,還有一組值得反思的數字——陣亡士兵:54246;失蹤士兵:8177;受傷士兵:103284。
當時,在開戰後有不少軍人還做著在‘聖誕節前回家團圓’的迷夢。哪裏想到,他們中的許多人,將永遠回不去了:這是後人對那場戰爭殘酷性的真實概括。
報紙曾這樣報導:世界上沒有一處戰爭紀念館能如此真實、客觀、不差毫厘地反映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除了這裏——這才是“戰爭的真相”。不美化,不遮掩,這是丹弗尼設計這19具大兵雕塑時所秉持的態度,因為他認為,唯有真實,方能震撼和警醒後來者。
不經意地,消逝瞧見櫃中一把刀身漆黑的匕首,上頭刻的字母和數字,同他的靈魂產生共鳴——那是父親消戰的部隊編號。這把刀一直是他的貼身之物,不過在消逝五歲後就再也沒看過它,父親說是送給了戰友。
“先生,您想買什麼?”店內老板見客人木訥地矗立櫃前,便走出來問。他約莫四十歲年貌,一身迷彩背心搭配草綠色軍褲,褐色皮膚、白色碎發,體格精建尤勝少年。
“我想買這把匕首,多少錢?”消逝仍目不轉睛地盯著裏頭的軍刀。
“您可真有眼光,那的確是把好刀。但不好意思,它是非賣品。”老板的語氣堅決,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什麼?”消逝轉頭直視老板,非要問出個究竟,“它對你很重要?”
“可以這麼說,它是我的第二生命……”老板睹物思人,超越了緬懷的定義,更像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崇拜,“十四年前,我的長官曾用這把刀救過我的命,並將它贈與了我……”
老板出生於一個軍人家庭,在他故鄉的公墓裏,逝者的墓碑上隻寫兩件事:一是生卒年月;二是某年至某年服兵役。也就是說,他們以為人的一生隻有這兩件事值得記述:這位上帝的子民曾經來到塵世,以及這位公民曾去為國盡忠,寫別的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