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中心位置有個人形陰影,此間尚有一客僧未走。他左腳獨立,腳尖垂直踮起,膝蓋曲折,右腳盤於左邊大腿上,兩手垂下放妥,似坐非坐,用奇怪且困難地姿勢立足,口誦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誦經聲傳播殿堂,一聲一菩提。
這座大殿麵寬五間,進深四間,高四丈有餘。單簷歇山頂,飛甍崇脊,據角舒展。露台中央設有爐台銅鼎,鼎的正麵鑄著“一本正經”,背麵有“百煉成鋼”字樣。當中包含著一則宗教傳說:
有一次,東土的僧人和道士起了紛爭,有意較量看誰的經典耐得住火燒。佛徒將《金剛經》放入銅鼎火中,結果經書安然無損。後來為了頌讚這段往事,就在鼎上刻此八字以資紀念。
殿內西牆,總共書刻銘文八萬四千字,義喻“佛門八萬四千法門,門門皆可成佛”。東牆彩繪九幅精美的飛天寶圖,用筆大膽粗獷、線條流暢。圖中“寒山”右手指地,談笑風生;“拾得”袒胸露腹,歡愉靜聽。兩人都是披頭散發,憨態可掏。
晚風掠過,殿外翠竹枝葉沙沙作響。忽而,天外飛落一名白衣女子,恰似瑤池仙女下凡,點踏飄落地竹葉步入寺中正殿。她雖生來慈眉妙目,可怒色難掩,仿佛一團積壓已久的積雨雲,隻待傾吐苦水的那一刻。
“好一處清靜所在……”白衣女子一踏入殿內,兩袖清風拂動,架上成排燭火俱滅。她攜帶難消之怨氣,厲聲質問念經地僧人:“你為何總躲著我?”
“為何你總能找到我的棲身處?”僧人著一襲黑色袈裟,額頭紋一“卍”字刺青,麵貌俊朗,眉宇間有股佛門練就的浩然正氣,正是消逝的二師兄——不動。
“出家人何來‘身所在’?又何愁‘人所尋’?你這般,與其說‘出家’,不如說‘逃家’。”白衣女子戟指喝道,“可既然要逃,當初又為何允若娶我?”
自十二星聯邦,赴東土青龍國,萬裏迢迢尋夫;從替小酒算命的相士,到追討情債的怨女——林妙善一身兩麵,不外乎命與情。
“欠你的情債,我來世再還。”不動未敢睜眼,隻因凡心萌動,他竟無法再以“貧僧”自稱。
“欠我的,你永遠都還不清!”
“佛曰,‘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若我有負於你,亦是命數,實非我所願,更非人力所能改變。過往萬千回憶,正如億萬支利刃刺於我心,痛,似不治之症。”
“你也知道痛?我還以為你早已化作頑石枯草了。”她情真意切,渴望靠近一步,卻似有繩索絆住了腳。
“頑石枯草同屬塵世,但凡世間萬物無所不苦。願昔日業障得以流入佛海,淨化歸一。”他塵緣未了,盼望苦海回頭,身軀竟如生根難動。
“我不是來聽假和尚賣弄禪機的。我來,就想聽你一句答複……”林妙善雙目含淚,問:“你還愛我嗎?”
“假和尚,也是和尚。勞煩善士留心言辭。你方才所言,是對出家人的褻瀆……”
“莫在說這些…”妙善淚水含恨,“最後問你一句,你還愛我嗎?!”
“你走吧……我不想再辜負你第二次。”不動情緒起伏不定,話聲幾不可聞,仿佛呼吸都為之凝固。
“我可以走…我明白,你不是嗜血之人。既然你參加鋒神會就必有隱情。”她背身朝外,“不過我並不想了解,隻想在鬥劍場上當眾殺了你這個薄情郎!”
林妙善灑淚訣別,心卻期許同他後會有期。
不動睜開雙目,嘴唇微張象是要說什麼?住口,他改誦經文:“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