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電視台的臨時辦公地點是一片老廠房區,這裏以前是中南市的計算機廠,現在都進口國外的先進電子產品,中南計算機廠就和國內其它計算機廠一樣關了門,就靠出租廠房過日子。由於這個廠貼隔壁是過去的老火葬場,房地產老板自然不會來買地造房,就是一些私人老板也忌諱晦氣不來租廠房,隻有一些不怎麼怕鬼神的單位因為租金便宜在這裏掛了牌。大門口掛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銅牌牌,上麵一排是銀河律師事務所,蓬勃體育用品公司,風來電鑽廠,洛陽鏟專營店。下麵一牌才有中南電視台,是一塊和台門口牆上一樣大的銅牌。廠門口有許多早點小吃攤,董雨看看八點還沒到,就在一個豆漿油條攤的長條桌跟前坐了下來,要了一碗豆漿一根油條吃了起來。桌子的那一頭還有兩個戴眼鏡男生模樣的人在吃早飯,一個男生的頭合在豆漿碗上喝豆漿,等他的頭抬起時眼鏡片上一層白乎乎的,他放下原本夾著的半根油條,從衣袋裏取出一塊絨布擦了擦鏡片,戴上後看了看手表說:還來得及。旁邊一位眼鏡說:不急,定心點吃。看手表的那位眼鏡說:昨天被路部長嚇死了,說了半天考試的重要性,考不及格的台裏一律不收。旁邊那位眼鏡說:別急,有我呢。董雨聽了這話就打量了一下那兩位眼鏡,兩個都瘦瘦的,大概也是新來的大學生吧。
兩個戴眼鏡的吃完了豆漿油條往電視台那個老廠房走去,董雨吃完了也跟著走去,穿過一處廠區綠化帶走進了中南電視台。黑牙門衛依然坐在長條桌後,看到年輕人進來很拎得清,指著門邊過道說:新來的從這裏上樓考試。董雨發現他的牙今天更黑,像兩個黑洞,就如宋丹丹演老太婆門牙上粘了黑膠似的,她朝他笑了笑,走過過道。樓梯口有一個像是樂隊裏放樂譜的立牌冷冷地豎在那兒,上麵寫著“參加考試的新同事請上樓”。牌子後麵站著比牌子更冷的路部長,臉拉長了像個女城管。董雨朝路部長笑笑,沒有回應,就上了樓,心裏麵總覺得怪怪的,好象以前欠了她錢似的。董雨一直走到二樓,那兒有個大會議室,裏麵一個很大的橢圓形桌子邊坐了二十幾個人,靠裏的牆壁上拉了一條橫幅,上麵寫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幾百年。橫幅下坐著張書記和一個戴了厚厚眼鏡片的瘦子,董雨猜想那就是朱台長了,她找了個遠離橫幅的位置坐下來,聽到張書記在喊:小董,坐前麵點。張書記用手點了點靠近主位的兩個空位,接著又向朱台長說:董雨,新招的主持人,很有想法。董雨聽到張書記當眾這麼介紹倒有點不好意思,正不知該不該站起來時,肩膀上被人輕輕地拍了一拍,她回頭看到路部長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身後笑眯眯地朝她說:張書記喊你坐前麵就去吧。說著親親熱熱地拉了一把,和藹可親地把董雨引到空位上。這一來大家的眼睛全盯著董雨,弄得她十分尷尬,竟至於走到前麵空位時背上已經潮濟濟了,她看到路部長坐下去了也就機械地在旁邊坐了下去。
朱台長扶一扶眼鏡看了一眼董雨,點了點頭,然後麵向大家,說了會議的開場白:有首歌是這麼唱的,你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你,你們到中南電視台來是大家相互選擇的結果,你們是我們中南台的新鮮血液。他回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橫幅,說:這是詩人趙翼的名句,不過上麵有個字寫錯了,不是幾百年,是數百年。董雨覺得旁邊的路部長姿勢有點不自然,雙腳在凳子下往後縮,上身斜著靠在了台子上,坐得沒根沒底。朱台長還在說錯別字:幾和數是不同的意思,幾最早是名詞,小桌子的意思,現在我們還有茶幾這一說,就是後來表示數目,幾和數也有差別,幾是沒多少差不多的意思,數是指比較多的意思,在這裏用幾百年的話詩意就狹窄了,不曉得這橫幅是誰弄的,電視台是文化人待的地方,怎麼能出這種差錯呢?董雨看到路部長捋了捋頭發,肩脖縮了縮有萎靡狀。朱台長又說:但不管這麼說,用這個詩句來歡迎新同誌加入中南台還是很恰當的,你們都是才人,當代電視文化就要由你們來領風騷。聽了這話大家就鼓掌,董雨看到第一個鼓掌的是早晨吃油條中一個戴眼鏡的,他一拍其他人也跟著拍,路部長也拍手,縮在凳子下麵的腳伸到了前麵,雙肩也舒展了。
張書記看到大家鼓掌完後朱台長不說話了,就四周看了看,翻開了筆記本,再朝四周看一下,然後說:剛才朱台長講的話我完全讚同,下麵我再補充兩點。董雨更確定電視台的一把手就是張書記了,因為一個單位最後作總結性發言的都是老大,就如家裏最後拍板的都是當家的一樣。張書記開始作補充了:中南台是一個充滿活力和希望的群體,大家在這裏麵臨的是充滿挑戰與機遇的工作,今後你們應共同珍惜共事的時光,要有激情、有信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用畢生的精力和才智,做好新聞事業。他停了一下,原本想喝口茶,不料那位戴眼鏡的又帶頭鼓掌,大家跟著鼓,張書記右手已經端起了茶杯,聽到鼓掌就放下茶杯也拍了兩掌。接著他又說話了。董雨注意到他並沒有喝茶。張書記說:新來的同誌中有好多在學校裏就是學生會的骨幹,有的是班裏的班長,我們這一次到學校選人不僅注意到成績,更注意到活動能力。張書記翻開了麵前的花名冊,說:代春高同學是哪一位?剛才帶頭鼓掌的就舉起了手,嘴裏還喊了一聲“到”,大家就笑。張書記說:小代是新京大學學生會副主席,而且我注意到他寫的簡曆,從幼兒園開始到大學就一直是班長,不容易啊,從小就當官了。大家笑得更起勁,董雨發現代春高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張書記看著花名冊說:章贇,這個字是念“雲”嗎?一個操著蘇北口音的男生回答:是的。說著站了起來說:我就是章贇。張書記笑著說:個子很高嘛,將來扛攝像機倒是一塊好料。說著伸出右手往下壓了壓說:坐下坐下。他接著說:章贇同學在大學裏也是班長,而且組織過大學裏的詩歌吟詠會,老師說他具有導演能力,我們台裏總編室的殷主任就是有正兒八經職稱的導演,今後小章倒是可以往那方麵發展。董雨看到路部長一直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