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雨聽得有點煩,就說:濁者自濁,清者自清,隨他們去。這次書法大賽我主持,邀請程市長做點評嘉賓,爸看到過程市長寫的字嗎?董父說:程市長的談吐舉止的確不凡,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我沒見過他的字,但我想他的字一定不會錯。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他的字一定不會錯”和“他燒的飯一定吃得飽”一樣,邏輯性也強,回到問題的本質還是空空洞洞的。
書法大賽的事後來在兩方麵卡了殼。一個是來參加大賽的選手,他們在各單位各地方都是妙書聖手受尊一方,過年過節或者紅白喜事那是要拎了煙酒封了潤筆上門求字的。聽說現在要他們一個個到台前來當場寫,寫什麼還要有主考官當場定,寫完了再被什麼專家去說三道四,評長論短。一些自知功底不夠的人就有點含糊,平時寫字時擅長寫哪一類的字,寫哪幾首詩都是拳打一路熟的,如果要送參評還要在家寫上七八遍從中挑選的,一旦到現場主考官報出的正巧是平時要回避的字寫出來豈不別扭?另外,寫完了還要由專家打分,那幫專家平素高高在上看到的都是王羲之顏正卿蘇東坡之類的雅作,一旦在現場看到匆忙之作看不順眼嘲笑一番又怎麼辦?豈不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於是有好多人給章贇打來電話,年紀大的說出去旅遊,年紀輕的說要出差,有的甚至說自己病了或者說老婆病了。原來一百多人報名現在一下子縮減到十三個人!章贇從名單上看那十三個堅持來參賽的都是下屬縣裏屬於邊遠山區的,他們來很有可能是奔著參賽選手每人三百塊參賽費來的。卡殼的另一方麵是程市長那兒,他看了大賽方案後笑了笑,說每場兩小時一個市長坐在那兒對別人說三道四中南市的市民會怎麼看?不要背底裏罵自己“不務正業”啊。他讓秘書打電話到電視台,說做嘉賓也就是到書法展覽的現場去看看,反正自己有這個愛好,順便也可以了解一下中南的民間書法水平。章靖秘書照例又和鄭緒芬聯係,他開頭就把鄭緒芬訓了一通:你們電視台搞比賽居然要市長來點評,你們想指揮程市長嗎?我告訴你程市長很忙,沒空來點評,如果你們要搞什麼書展的話程市長最多來看看。語氣很重,是一種口誅,很有點討伐的意思。
鄭緒芬接了這個電話心裏不舒服但也不很難過,說實在的,報名的不來也隻能辦個展覽草草收場她還正愁沒法向程市長交待呢,現在市長主動不來倒可以就坡下驢了。但章靖秘書說的話太衝,每次都這樣,吃了大蔥似的。她叫來章贇,說:你是怎麼搞的,好好的策劃被你搞成這樣?另外,你不是說程市長是你的親戚嗎?怎麼也不肯來參加點評了?
章贇有苦說不出,隻能誇張地“啊”了一聲表示驚訝。章贇在鄭緒芬那兒受了奚落後到大辦公室找董雨,不在,他又到演播室去找。董雨正在化妝準備上鏡。他就埋怨董雨,說程市長不肯來做嘉賓還叫秘書把鄭台批評了一通,鄭台的火又泄到我頭上了!董雨剛化了半邊臉,一邊白臉一邊灰臉地看著他,說不出是道歉還是責怪,很迷惘的,莫名其妙的腔調。章贇失措了,悶頭不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