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氣多變,剛剛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兒,不知從哪兒飄來的一朵烏雲已經遮蔽了天穹,慘淡的青灰色染在地上、牆上、每個人的臉上,氣氛凝重得好像能擠出水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唐克這王八蛋最近上癮了,見到誰都說我是大師,就憑我,別說解蠱的本事,首先這心理素質就不滿足大師的要求標準,被人滿懷期待地望著,我渾身不自在,壓力壓在胸前,氣都喘不過來。
唐克剛剛說的那幾句話雖然尖銳不留情麵,但也是實話,換了我也會這麼說,這些山寨老村裏的女孩兒,貞操就等同於生命,一夜貪歡,毀掉的就是人家的一生,阿山不義在先,這蠱我們是絕對不會給他解的。
但是凡事一碼歸一碼,即便我們不給解蠱,他也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在他們的注視下,我清了清嗓子,嘴唇開合道:“有,讓阿翠……”
我的話還沒說完,阿山的媳婦兒就激動地直搖頭道:“大師,不能讓阿山回去呀!”
“山媳婦兒!滾回去,包個丟人!”阿山爹在樓上怒罵一句,“我說過,這渾球兒甭管是變了癲兒還是豬狗,我老漢養著,那個苗寨子他休得再回去!死也不容他給我老漢丟人!”
一邊的唐克不耐煩地咂咂嘴,看著幾人,“這是你們家務事,大師隻管給你們指一條路,解鈴還須係鈴人,苗家自古一蠱一解,你們去找那個叫阿翠的試試,說不定,隻是說不定,她會給解。”
幾人臉上表情各異,倒是阿山的爹很淡然,敲了敲欄杆道:“都聽麼得?阿山這條命,就看人家女子給不給了!”
阿山的爹說完讓媳婦去準備午飯招待我們,我本來以為,反正也沒幫上人家的忙,人家可能對我們就沒那麼熱情了,誰知道恰好相反,一頓飯好酒好菜,阿根也是熱情地跟我們推杯換盞,最後我知道,原來,這一家人還指望著我和唐克能陪他們到阿翠所在的那個苗寨走上一遭。
“您也知道,這苗寨凶險,她耍個硬搶人,給我們下個蠱嘛子的,那這個家就跨球嗦。”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唐克已經一拍胸脯,這貨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立馬完蛋,我估計他都不知道人家說的什麼,就大著舌頭滿口答應了。
阿翠所在的那個村子距離我們這兒有一天的車程,阿山的情況等不了,阿根和我們商量,看能不能休息一下午,晚上趕夜路過去,更何況阿山這樣子,走在街上都嚇死個人。
我喝了兩杯也是酒勁兒上頭,困得要命,哪顧得上他到底說的什麼就滿口答應。
等我和唐克一覺睡醒的時候,天色擦黑,阿山這一家子人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和我們一起上路,我和唐克茫然對視,有點兒頭疼,這是誇下海口話難圓,隻能硬著頭皮跟著走一遭了。
苗寨我是死活不想去的,有了民宿的事情做先例,想到要進深山直麵接觸那些東西就頭皮發麻。
阿山的媳婦本來想跟我們一起去,但是這女人容易用情誤事,被阿山的老爹給攔住了,老兩口自然不去,最後一起出發的是我、唐克、阿根和阿山。
臨要出門,阿山的家人才給他換上了一身還算體麵的衣裳,這阿山雖然神誌不清,但是一聽說要帶他去找阿翠,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那張被痛苦侵蝕已久的臉上淡淡地露出了一些喜色,靠在阿根懷裏,乖得像隻貓。
阿山的媳婦一直抓著車窗看著阿山,眼淚像冒泡的開水,咕嚕嚕往下掉,看得人也是心酸,阿山的媳婦偷偷給我說過,如果阿翠不肯解蠱的話,就留阿山在那裏吧,好歹也是保住條命,夫妻一世,至此也是仁至義盡。
於是這一麵很有可能是最後一麵,阿山的媳婦淒淒切切,車上的阿山卻連看都不看他媳婦一眼,隻是焦急地催促我們快點出發。
我坐在前排一陣唏噓,點上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這情蠱啊,對下蠱和中蠱的人來說,可能是世上難求的靈丹妙藥,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又是殘忍至極。